几日前,他抱着孩子离开圣地结界之时,孩子就陷入沉睡,但呼吸、脉搏都很正常,简如风知道这是因为初生的孩子元神极弱,所以,受川西邪灵之戾气影响,魂魄不聚,能安然活着,那是因为姚夜辰给孩子吸食了圣血,并给孩子输入丹东帝王的运辰,因此,几年内,孩子并无性命之忧。
但在孩子身上的邪灵之气彻底清除之前,这孩子无法象正常的孩子一样成长。
目前,他唯一知道救孩子的途径就是屈从于姚夜辰,可他不信命,他不信,这天下生灵,当真生死全由了那个说了算。
他欲带着妻子儿子南下,寻一个托身之地后,潜心修练川西白族留下的术法,为他的儿子找一条生路。
“不要,我不要这样……”顾菲烟内心那股惊蜇余波仍震得语声发颤,心底隐隐的不安霎时全部涌起,频频反问,“为什么会噬睡?是因为那姚族的族长么?也是他下了令,让所有的人不卖我们一滴水,让我们寸步难行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宝儿什么时候会醒?夫君,求你告诉我一切都是为什么?”
“宝儿出生时元气不足,如今虽然抢回一条命,底子虚了些,所以,噬睡反而是好事,你放心,最多半年,宝儿便和其它孩子一样活奔乱跳!”简如风极力安抚着惊弓之鸟般的妻子,可看着妻子越来越灰败的小脸,他果断地点上她的睡穴,扶她躺下。
蓦地,如鬼魅般地掠向前方灌木林,冷声道:“族长大人,您跟了一天一夜,难道不累么?”
他本不想打破,本只想不闻不问,当那人是空气,可此时——
恨,却上心头,实难禁!
少年双眸仿佛被黑夜浸透,了无温度,看着姚夜辰面色惨白从阴暗的灌木丝中走出,他的脚步似乎很沉重,那素来纤尘不染的白色丝履沾满泥泞。
姚夜辰眼角压住沉痛,一步一坚定地上前,抱住他,下巴轻抵在少年削瘦的肩膀之上,他的心怦怦而跳,语声有些颤抖,“简儿,告诉我,世间还有什么法子让我可以留在你的身边!”
少年嗤然一声,着艳色的笑容,语气充满罕见的恶劣,“可以,去求我的妻子同意,然后,带着你的嫁妆,以男妾之身入我简家的门!”
14 以男妾之身下嫁
“一言为定!”姚夜辰近乎虔诚地挑起少年的下巴,他的话字字句句吐得极慢,眸中意味难明,“你赢了!”
转身,唇角艳笑抹开直达眼际,衬得琥珀双瞳如盛千戽明珠。
其实,是他蠃了,早在他谋算到这一步之前,在结界相伴时,他已经预知,有一天,他会以男妾之身下嫁于简如风。
少年讶异,但并未多方,回到妻子身边,将她抱进怀中,静守至天明。
既然姚夜辰许诺不再为难,简如风就无需带着妻儿避入深山老林。
第二日动身回城,顺利地从银庄里提出这些年存下来的钱,并很快在城里买到一处宽敞的宅院,稍修缮后,又买了两个仆妇,带着妻子入住。
安顿好妻子,简如风便马不停蹄地前往川西沼泽,为儿子寻找奇珍药材。
半月后夜里回到家中,担心吵醒顾菲烟,不敢到夫妻寝室歇下,便到客房休息。
房中一片黑暗,他累极,也不想展灯,也顾不得一身尘土,只想一头裁在床榻上,只想狠狠地睡一场。
身后却一阵暖意,被人拥进了怀中,熟悉的冰雪之气扑入鼻息——是他!
姚夜辰掌心轻抵在他的后背上,一道如和风细雨般的内力缓缓注入他的体内,慢慢地化解少年身上的阴灵气息。
“简儿,以后别再进沼泽,你身上的阴灵再次聚集。”
少年不语,淡淡地瞅着他,注意到他神色紧张,轻笑,声音里有丝冷漠,但没有狠狠推拒开,闭上眼时,感到姚夜辰竟是偷偷嘘了一口气。
十五天,往返途中五日,骑着马都睡着,余下十日,潜游在沼泽水底,寻找世间极难寻到的五色蟾蜍。
这种蟾蜍可以暂时压制住宝儿的身上阴灵之气。
现在,他累得连话都不想说,头无力地侧着,这时候,他没有力量推开他,何况,姚夜辰并无恶意。
姚夜辰小心翼翼地将少年的头拢在自已的肩头,让他舒服的靠着,忐忑半晌,见他并无挣脱之意,喜悦的神经象被挑动了一下,马上激荡起来,“简儿,田八丹为我们看了日子,定在三个月后,你看如何……”
絮絮叨叨,穷尽一生所知的讨好词汇,许久后,不见少年一丝反应,便小心地将身前的人抱在臂中,一看,果然沉睡已久。
婉叹一声,两指轻轻捋去少年眉间的乱发,轻落一吻,低声道:“我的决定会掀起姚族腥风血雨,但我一定能让你置身风雨之外,简儿,好好等我三个月。”
简如风不知道自已什么时候睡着,只是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简如风起身后方发现,身上换了件干净的绸衫,头发亦被洗护过,可令他羞恼的是,身上布满紫色吻痕,但他清楚昨夜姚夜辰并不曾对他做过什么。
转念一想,蓦然明白,姚夜辰此举不过是防着他和顾菲烟行床第之事。
简如风脸色倏地泛出铁青,既使枕边留了一瓶白玉瓷罐还是让他怒不可竭。
里面装着是姚夜的血,用他的血,加上五色蟾蜍,配制出的药,虽然不能让宝儿象常人般成长,但至少可以让宝儿舒醒过来。
孩子会笑、会哭,承欢膝下,让顾菲烟的精神有所寄托。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
少年对妻子疼爱有加,有求必应,他年幼持家,经营有道,这些年积下不少的银子,全交到顾菲烟手上。
顾菲烟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多,偶尔还会抱着宝儿走走邻里。
除了姚夜辰每七天必来一次夜访,每次夜访必悄无声息地在他身上留下各种显眼的痕迹外,他会以为,姚夜辰终于放他一条路。
千年的姚族历史,从不曾有过。
姚族族长要以男妾之身,嫁给获罪之身的贱民——简如风。
姚族长老劝谏无效后,五个联手私自行动,预致简如风于死地,却不料,被早已埋伏在简宅附近的骁骑一举拿下,以叛逆之罪,当场诛杀。
众长老失望之余,只能以绝食、断腕、抹脖子,甚至撞死在石碑之上威胁,却依然阻不住姚夜辰的决定,他亲笔写下文书,诏告天下。
同时,姚族族长亲自广发请柬,邀请丹东帝王皇帝及顾大将军,参加三个月后,简如风和姚夜辰的大婚。
丹东皇帝看到姚族族长自称妾时,以为看错,头低得太猛,以至皇冠不慎落地,击在青玉石地上,冠上的龙头被嗑去了一个爪子。
接着,姚族族长下令,大赫天下,并亲自沐浴斋戒祈福,祝他和简如风白头偕老,世世相伴。
姚族族长的决定,一夜之间惊遍整个丹东帝国。
在丹东,高门子弟不乏有娶男妾入门,男妾身份多为低下,鲜有高门的,也仅是于族中可有可无的庶子身份,稍得父母宠爱的,最多是多赐几分嫁妆。
简如风是谁?居然有这能耐迎娶姚族族长?
答案很快来了。
姚族族长令骁骑从姚族出发,洋洋数千里,敲锣打鼓。
一路百姓跟随送妆队伍,亲眼看到一箱箱嫁妆被抬进一处大院。
姚族族长下嫁当日,丹东的帝都空前的热闹。
除了一条由丹东皇家侍卫把守的粉红色地毯铺成的通道外,人群把简宅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全在跷着仰望裹着粉红色绫罗的嫁妆。
大红,是嫡妻过门所用的颜色,妾氏只能用粉,且,不能登门而入,所有的嫁妆从侧门抬进。
街上,饶是成千上万的人看热闹,却是鸭雀无声,偶尔传来低低压抑之声,原来是悲泣。
那日,姚夜辰一身桃红,没有新郎来接,没有媒人相扶,骑着马,身如兰姿,面如玉质,笑若芙蓉,风华与妖艳同时绽放!
至大门时,信步走过驱邪的火盆,提袍跨进偏门,昂首阔步,仿似见旧友。
顾菲烟坐在右位,宾客满堂,不仅连当今皇上到贺,连他的父亲顾将军,及嫡母丹东公主也在场,个个表情非常微妙。
她的心却象是被放进沸水里,不停上下浮沉、抽蓄。
倒不全是害怕和痛苦,甚至里面还夹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兴奋,又带些玉碎的悲壮。
姚夜辰要嫁给简如风,要征得她的同意,这样的笑话,恐怕古往今来也只有她能遇到。
为什么要拒绝呢?拒绝代表从此避入山野,那就同意,至死,她的身份都压过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姚夜辰步入正堂时,除了坐在左位上的简如风,其它人,本能地齐齐起身,包括当今圣上。
若不是姚夜辰一身粉红提醒了他们今天的日子,只怕大堂中的人全都跪了下去。
司仪年过四十,是皇家礼官,主持过无数皇家、高门喜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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