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然抬首,方注意到,贺锦年的嘴唇微微颤动,神情焦灼不安!
他心生异样,以为听错,凝神再听,少顷,贺锦年再一次清晰地吐出三个字,“顾城风……孔…。劭寰,你回来……”
孔劭寰?这铁定是一个男子的名讳!
此人是谁?如何有资格让她昏迷了还念念不忘?只念一出,戴少铭豁地一下站起身,几乎失声质问,“孔劭寰是何人?你怎么念着别人,你怎么会对得起先祖皇帝?”一股激血涌上心口的同时,却马上惊讶自已强烈的嫉妒的冲动!
他……似乎没有资格质问她,因为帝王顾城风已经驾崩,她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她的路还很长。
而她与他之间,更是连朋友也谈不上,否则,她女儿身的秘密为何只有他不知道!
可,那孔劭寰究竟是谁?他一面如作困兽般紧紧抿唇,一面对自已从未正视过感情,甚至从未体验情恸,感到恐慌……甚至觉得是一种侵犯!
不能再想了!
戴少铭疑惑地抿了抿唇,逼着自已冷静下来,不再看她一眼,眼光又盯着空气,从脑中开始逐一排除究竟谁可能是孔劭寰。
正思忖间,叶桂掀了帘进来,将茶水放置在榻边的茶几上,见戴少铭恍似陷入苦思,又瞄到贺锦年嘴唇启启阖阖,眉头一皱,“摄政王殿下又念叨了,都念了一宿了。”叶桂走到榻前,俯下声,仔细再聆听片刻,“戴将军,您也想不出究竟五公子念的是谁吧?连奴婢都奇怪,念念先帝爷也就罢了,怎么凭白念起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听着,倒象个男子的名讳,可究竟是谁呢?”
桂叶进了军营中侍候贺锦年,给贺锦年开小灶,桂叶的厨艺好,戴少铭常常来混吃混喝,桂叶倒与他混了几分熟。
再加上,桂叶天生奴性不强,又跟了贺锦年这么多年,心里更没认为奴才就得低声下气,大气不敢出,她对外人防得紧,但对信得过的人,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或许是一个无重轻重的人吧!”语一出,他便被自已的掩耳盗铃击得霎时无力,心生空旷苍凉之感!
“怎么可能,云院士可说了,但凡蛊多多少少都会摄人心魂,中了盅的人,陷入昏迷时,心心念念的必是心中最放不下的事!”桂叶嘟了嘴,神情一脸疑惑,似乎急着想从戴少铭那里获得答案,她又是向来不讳言,便直道:“比如星妃娘娘,不是念叨着‘出大事’了么?奴婢不明白,云院士好心解释,星妃娘娘虽然是昏迷不醒,但她的脑子里一定很活跃,就象人在做梦一样,时不时地会反射出来,就会说梦话,甚至有些人会产生梦游呢!不知道五公子这会梦到了什么……”
桂叶说完,转了身去泡茶,因为背对着戴少铭,所以,扮了个鬼脸,想到自已摆着一幅蠢样,却把英明神武的戴将军忽忧地完全相信她的信口开河,心中暗赞:五公子,您一会可别夸我聪明,我会骄傲的!
戴少铭挑了挑唇,静默不语,这些话,云泪第一天就告诉她,凤繁星反复念着三个字,一定心系某件重要的事,所以,在她以为必死之际,浮在大脑里的阴霾挥之不去。
桂叶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一边从壶里泡好的茶水倒了过滤网上,倒了一杯清茶端到戴少铭面前,见戴少铭眼睛直直地也不知看哪,便凑着脸唤声,“戴将军,您不要担心,云院士说了,五公子她明天就会醒过来。”
戴少铭沉着脸接过茶,一饮而尽,站起身,象是下了某种决心般看了一眼贺锦年,“好好照顾你家公子!她醒时,跟她说一声,我去扬州办事,让她好好养好身子!”毕竟,已阔步离去!
桂叶叹了一声,将杯子洗净,安放妥当后,方走到贺锦年的身边,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贺锦年的腰侧的笑肌,“五公子,别装睡了,人都走了!”
贺锦年一惊,倏地起身,感到心口那里鲜血如沸腾般地舞动,久久不平。
“五公子,您怎么啦,不舒服么?”桂叶一惊,忙倾身到贺锦年的面前,晃了晃大手掌。
贺锦年愣愣地看了一眼桂叶,眸光渐清,带着不无遗憾的口吻责备了一句,“桂叶,你扰人清梦,我方才好不容易梦到皇上。”她极少睡得如此沉,估摸是云泪在她的药里添了安神剂。
桂叶却毫不客气地反驳,“什么梦到皇上,是梦到一个叫什么孔劭寰的人吧。五公子,你昨夜也叫了他几声,奴婢最近睡得浅,都听清楚,您可别赖帐,您说说,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桂叶整个晚上都侍夜,刚开始听到时,还以为自已听错了,可她的好奇心太重,索性大半夜不睡,蹲在贺锦年的榻前等着,终于在临晨之际,听到贺锦年连连唤了几声的“孔劭寰”!
贺锦年一怔,眼帘垂下,遮住了双目中的微光粼粼,一颗心哪放进了几只顽皮的小鹿般,蹦跳个不停,抚上胸口,不觉得想起那夜,因为身中蛊毒而昏迷时,竟仿佛看到了二十一世纪的顾城风陪着着她,步入婚姻的殿堂……
婚礼中,她很幸福,他单手环抱着她,一头及腰的长发被他掬在手中,一手与她十指相扣,两人脉脉相视,在见证人的祝词中,她幸福得舍不得清醒过来。
她知道,这是因为,顾城风穿越到中国后,改变了她的命运,所以,她近来的梦境常常会出现这些场景,反之,那些曾经经历过的刻骨铭心的记忆反而慢慢消裉,尤其是童年中的那些极训,每一次回想时,总是渐渐模糊。
她轻轻揭开衣襟,看了看肩口的四周已涂满雪莲膏,此刻,蛊虫带来的疼痛不再,她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五公子,又是想谁呢?我猜一定是男的!”桂叶睁大眼眸,细细打量贺锦年静止的侧影,一抹近来极少见的甜蜜笑容停驻在她唇角,竟如冬日冰颜初破,晃动着少见的柔和之美。
见此,桂叶自动脑补是这是明显的思春表情,便一本正经地劝道:“五公子,虽然说如今皇上走了,可是,才刚刚走几个月嘛,您好歹缓上两三年……缓上几年再找个对眼的,至少也得比皇上好看!”桂叶此时口中的皇上是顾城风。
这肥妞总有一总能耐,只要一句两句,就可以让陷在美好旖旎中的人泼醒,贺锦年挣扎地做出哀求状的表情,“小肥妞,停停停,你几乎是复读机了,那个孔劭寰的事你可得把嘴巴给闭紧了。记住,他是男是女都不关你的事,二,我心理想谁、念谁,更不劳你来关心!你呢,尽管每天负责往这里送一日三餐,然后,打扫卫生,该干嘛就干嘛!明日开始,我不在,你照旧送膳,但只能你自已吃光!现在,你让西灵春四人进来,别惊动旁人,我有事要吩咐她们!”桂叶虽然大大咧咧惯了,但一遇事就是个密不透风的主,谁想从她那里看出半分蛛丝蚂迹,这简直是不可能。
就象是桂叶第一次给贺锦年送餐,贺锦年被蛊虫消耗了一夜的体力,看到美食自然胃口好,差点一口气吃光时,小丫头居然提醒她,要装病,就要装象一些,只能吃三成!
“那我不是要更肥了?”桂叶叫苦连天,想着明天开始,要每天装着送膳的样子来这里,把送给贺锦年的膳食全吃光,然后,回到自已的住处,还得装模作样还没进食的样子。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已两层的腰,叹了一口气,拉耸着脑袋走了出去。
贺锦年掀袍起身,从案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地图,摊开在床榻之上,这是一张攻打大魏汴城的总攻图,是她趁着这两天故意昏迷而描绘下来。
在图上,清楚地注明了如何用肖妥尘率领的苍月骑弩军做护卫,步兵又地在什么位置用云梯强行登城,又有哪重重盔甲的士兵负责推动战车,用巨木撞开大魏的城门。
这样的战争场面,只在三国演义里看到,就算是前世,她也只是守城。而柳州和扬州城,地形的原因难守,她很顺利地攻打了下来。
汴城能成为大魏百年来的皇城,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易守难攻。
真正的生死之战,是在汴城,只要汴城一破,大魏名存实亡,再往南下,就可以进入大魏相对平坦的地形,于苍月的骑兵而言,优势就更加明显。
西灵春四人很快地相继而来,贺锦年“昏迷”之事,自然不曾瞒着她们,一是不需要,四个侍婢跟随她多年,对她忠心耿耿,二是,她们四人来自川西,虽身份是是丫环,但在军中向来也是我行我素,除贺锦年的命令外,谁也唤不动她们,因此,在军营中的人缘一般,几乎独来独往,所以,几乎不会有无心泄密的机会。三则,贺锦年独守在这一间丈宽的寝帐之内,虽然桂叶可任由她差谴,但真正要办什么事,还是需要让她们四人去办。
“灵春,你留在营中,陌夏,你们三人马上动身,前往川西南诏县的回音亭,寻找广平公主顾灵瞳!”
“五公子,恐怕以奴婢的能力,无法找到那个神秘所在!相传当年的白族有近千个族众进入回音亭,几乎是翻遍了所有的山,都不曾找到那些丝竹之声的来源。后来,族中的人怀疑这声音是从千里之外,通过山峦的回音,层层到达川西!”陌夏来自川西白族,她自幼听族中的老人说起过回音亭的神秘主人,但谁也不曾见过,她没有信心能够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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