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姨娘和一众的贺府仆人压抑恐惧滋味,跪在贺元奇的身后,个个四肢伏地,头狠狠地埋在地上,根本不敢窥视半分,唯恐触及帝王怒颜,受池鱼之殃。
听到“一儿半女”四字时,顾城风如噬魔咒,刹那之间,他双眸盛光,太阳穴处急暴而胀,青筋划过额际,完全失去修兰玉竹般地气韵,隐忍蛰伏的杀气逼得他脸色惨白,整个人在暴怒边缘,紧跟在贺锦年身边的六月当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贺元奇不是贺锦年的父亲,顾城风必定血洗贺府。
贺锦年脸色青红交加,之前对贺元奇的要求,她只是想息事宁人,也没考虑这么多,更不曾料到,顾城风连帝王的体面也不要了,象个妒妇般不够体统地冲到贺府,半夜三更直接将她从床榻上带离,此刻,她唯有选择顺从顾城风,否则,他若真的失控,她也不敢保证能让他平静下来。
“贺锦年的婚事由朕作主,没有朕的点头,谁敢私自作主,就是欺君之罪!”顾城风拽了贺锦年的手,越过贺元奇,脚步不曾停下,跨出贺府大门时,将贺锦年横抱起,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身上马。
顾城风这番旁白之语任谁听了都知道无理之至,儿女的婚事父亲不能插手,天底之下没有这个道理所在。但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顾城风是帝王,他的话就是天理!
历朝历代,皇宫后院,帝王的情爱多少有些制肘,比如后宫掌权的太后或是皇后,她们的存在,多少对帝王的私情起到一定的规劝和制衡,可到了顾城风这一代,当真是后宫形同虚设。
朝堂上的大臣虽然屡次上奏要求帝王纳后,选秀,可皇帝不急,朝臣总不能以强硬的态度和帝王对峙?
贺元奇屡屡上奏,也不过是凭着贺锦年是自已的儿子,顾城风再如何,也会顾念些颜面,可今夜,顾城风把他最后的一缕希望也绞碎。
“臣遵旨!”贺元奇全身颤抖,却不得不磕头谢恩。
一路上,顾城风将雪箭的速度驾驭致极速,在这样的初春之夜,冷风象携了刀子般狠狠割在贺锦年的脸上,她身上只着亵衣和中衣,便是有内力相抗,也难抵冰冷的寒风如潮般灌进她的肺腑之中。
所幸,夜已深,燕京街头并无行人,雪箭一路顺畅至皇宫门前。
贺锦年远远就看到皇宫门前停了不下数百辆的轿子,此时,一群的朝臣和使臣正在宫门口相互告别。贺锦年倏然明白,原来今晚的帝王设宴并未结束,顾城风很可能是在宴席直接扔下大臣,连朝服都顾不得换,就这样一身明黄奔袭至贺府。
她的心颤得发疼,她怎么能如此糊涂,伤他至此!
可眼下没时间让她去反省,她得先设法控制住雪箭的速度。
“城风,慢下来,快点慢下来,会撞到人…。”眼见离皇宫大门越来越近,而雪箭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而皇宫门口,大臣们互相招呼,谈笑似乎太投入,根本没注意到一匹白色的马如箭般地朝着他们射来。
五百米、四百米、……一百米、八十米……
贺锦年眸现惊惶、震撼、无法置信交替出现,最终被压制在冰冷的情绪中,她反手肘制,迅速脱离顾城风双臂,敏捷地从马上挺升窜起,立在了马背之上,双足又是一蹬,旋身跃离马背。
这一连串完美的动作,仅仅是几个眨眼之间,但雪箭的速度过于快,加上贺锦年身体过冷,肢体难免显得僵硬,落地时,随着惯性往前冲,幸亏是她反应快,就地一滚,缓冲了下,避免了极速撞击造成的伤害。
顾城风怀中一空时,立刻提缰,雪箭既使想停下,还是朝前直冲了三十米才稳稳控制住四蹄。
一众朝臣中几个武将反应相对敏捷,拉了身边的人就往侧面退去,但这里多数是文臣,个个面对突如其来的剧变,反应不过来,直愣愣地站着,有些人还掩耳盗铃般地用手臂蒙住了脑袋,直待撞击来临——
直到马儿一声惊啸,收了蹄,众人方猛然发现帝王在向丈开外,一身明黄朝服骑在马上,立即齐齐跪下,口呼万岁。
皇宫门前的侍卫,马上指挥着众臣的家奴将马车分散到两边,为帝王腾出两丈宽的路。
顾城风置若罔闻,那一张如玉的脸盘此刻象如被风化般,写满岁月的斑驳。
贺锦年离开他怀中的一刹那仿佛是世间最锋利的刀,割向他的心脏,让他感到绝望的并非是贺锦年为何下马,而是他突然发现,贺锦年已拥有足够的能力脱离他的掌控。
他爱她,愿意给她一切,甚至不惜被世人诟病也要给她最好的名份,让她成为千古第一个男皇后。
可她让他等,她说不介意名份。
而今天她的行为却在告诉她,她在听从家族的安排,她要娶妻生子,她要放弃他和她拥有的三年岁月和未来。
这种感知传送到脑中,霎时产生一种神经断裂的痛楚,他没有下马,甚至不再等候贺锦年,双腿狠狠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贺锦年目送着顾城风消失在皇宫门内,拍了拍额头,略有些头疼地望着一众好奇的朝臣,悻悻地走过去,皮笑肉不笑地与几个熟悉的大臣打招呼后,指了指皇宫大门,笑道,“皇上喝多了,锦年先进去看看哈,众位长辈,你们随便,随便!”
燕京提督韦铭志吃惊地望着一身中衣的贺锦年,“贺五公子,这么冷的天可别着凉,老三,快给贺五公子送上披风!”
韦铭志之独子韦弘生马上从马车里找出一件两层的缎锦披风,韦铭志接过后交至贺锦年手中,淡笑道,“五公子见谅,这是老夫的旧披风,还请五公子不要嫌弃!”
贺锦年讪讪地接过,披紧后,双手一揖,“多谢韦大人,谢谢姐夫!”
韦弘生略显尴尬地一笑,“五弟,不客气!”
贺锦年的四姐,丁姨娘所出的女儿前年嫁给了韦弘志当了贵妾。贺元奇和丁姨娘对这桩婚事皆很满意,虽说贺元奇如今身为三卿之首,但贺家祖上无根,贺元奇是科举出生,比不得韦家三代朝中为官,在燕京中算是真正的仕家门阀。
加上韦弘生年轻有为,不象全靠父萌的混日子的年轻一代,当年被申钥儿从草寇手中救下后,便勤学武艺,顾城风登基后,一举拿下武科十九名进士,被顾城风封为皇宫二等侍卫。他又是韦家独子,燕京城里不少仕家贵族的庶女都想攀附,何况是贺府庶女。
贺锦年加快脚步朝着皇宫内走去,她内力深厚,自然能听到大臣们的议论之声,“怎么连靴子都不穿?”
“瞧这样子好象从温柔乡出来,看来,贺五公子的好事要近了……”这一阵,贺元奇一直为家中嫡子的婚事奔波,朝中同僚自然都有耳闻。
“皇上今晚突然离宴,难道是去找贺五公子!”
“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何贺五公子这么狼狈!”
“皇上怎么突然撇开贺五公子,自已进了宫门?”
“你们的话怎么这么多,皇上的事,轮得到我们多嘴么?”韦铭志轻咳一声,声音略显不悦。
……
诸多的议论灌进贺锦年的耳膜之中,她知道,三年的平静从明天开始,将会被打乱。她的心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泥潭之中,想起贺元奇当着贺府上下跪求顾城风的局面,她心中愧疚更盛,她不知道应如何帮助贺元奇渡过明日这一关。
贺锦年赤着脚刚走进一重大门,一个影卫突然出现,将手中的长靴递给贺锦年,不置一辞,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贺锦年穿好靴子,加快脚步往御书房走去。
果然,御书房四周的灯全灭,两边廊道已不见宫人的影子,御书房的大门由内反锁。
贺锦年借着浅浅的月色从廊道绕到御书房后,一跃而攀上窗棂,轻轻推开天窗,里面是一间通往御书房的库房,专门用来收存朝臣的奏章。
贺锦年双手抓住天窗上的窗棂,双腿直并,灵巧得钻了进去,双脚稳稳地落到一只高脚椅子上,她转身又掩好天窗,从高脚椅子上跳下。
温暖带着墨香的空气瞬时抚摸了她周身寒冷的毛孔,让她舒服地谓叹出声,脸上不觉凝出一丝笑意,低低地自语一句: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这三年来,她和顾城风也闹过几次别扭,每次她被他从御书房轰出来时,她总是从这扇天窗跳进去,原本放在门后的那张高脚椅,自从有一次她从上面跳下来,不小心扭到脚后,这张方便太监寻找存在高架上的秦折的椅子就不曾被人移动过。
而顾城风,明知她每次都是从这条通道顺利闯进御书房,却从不曾下令关死这扇窗。
贺锦年嘴上虽自我安慰,可心里着实虚得慌。她与顾城风在一起三年了,纵然他再生自已的气,也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撇下一身狼狈的自已,任她由一众朝臣嘲笑。
她自知,这一次她真的踩了他的底线。
御书房内并示展灯,贺锦年借着窗外月色,看见顾城风的整个身子几乎埋在御案之后,他一手支颐,闭着双眸。
贺锦年心怦怦直跳,悄悄走到他的身后,双指轻轻按上顾城风的太阳穴,感受到他身上的肌肉渐渐放松后,默默吐纳几下一,方以稳定的嗓音道,“城风,爹要我今晚和她圆房,他老人家身子不好,我自是不能明着违抗,只好阳奉阴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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