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九落见他依然不语,好象自已拼却了所有的力量击打在一团棉花上,这样的顾城风与百年前的顾奕琛何曾相似,那时候的他,作贱着自已,为了引起顾奕琛的怒气,他那样一个血统高贵的姚族的少年,变身为伶人,可还是换不来他的指责。
当年的种种与现在的他何其相似,他甚至连一分的怜惜也不肯给他。
也罢,他也无需告诉他,广阳镇之祸其实是他的无心造成,他也不知道为何一时收势不住造成三千百姓死去,用了这样的邪术,他付出的代价是死后魂飞魄散。
他纵是不甘,也再也不能再追逐他的脚步了!
“姚九落,清醒清醒,现在是苍历116年,顾奕琛早已作古百年!”顾城风半阖着双眸,指尖轻轻摁着太阳穴,状似回答得极为不经心,也唯有自已知道,指尖冰凉无温!
姚九落说对了,此刻,他的心荆棘丛生,有尖锐的疼痛不受拉制的蔓延全身。
“不,不是,他不会死,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死呢......”姚九落跌落在青玉石地上,玉唇隐隐渗笑,带微妙的颤音,他着着顾城风站起身,眼角都不再扫向他,他身形极快地向殿外掠去。
姚九落拼命地睁大眼眶,仿佛要将那颀长的背影嵌入眼睛之中,可那人的脚步太快,不过是转瞬之间已消失在大门外,姚九落怅然翻了个身,怔怔地看着殿顶上,那精美的雕刻和彩绘,恰似朵朵彩霞飘浮在这美丽的承恩殿。
视野过处如此明媚的色彩,倒映进他的瞳眸时,却沁出一大片的灰白,就象已失去生命中最最重要的某件东西似的。
顾城风从承恩殿疾步离开,此时夜色正浓,再也管不住自已心中已张扬开的翅膀,此时,他只想见一见贺锦年!
哪怕躲在一个最阴暗的角落也好!
“皇上,纳兰钰媛和纳兰钰斐意图闯宫,已被属下等人困住,请皇上发落!”影卫从夜色中如鬼魅般出现,单膝跪在了帝王身下。
“不必拦!让他们去陪姚九落。传令,朕要出宫!”
影卫很快牵来雪声,顾城风一跃而上后,便疾出皇宫。
前方的路影卫已经相互以一种特殊的传信方式中为帝王开路,宫门、城门一路通畅。
帝王策马南下,往大魏方向疾驰而去。
今夜,他再也控不住自已。
就算千万次筑起的墙,告诉自已,要记得她离去前的话,她不会离、更不会弃!
但这样的誓言于生死之间何其苍白,就象是百年前,姚迭衣和顾奕琛十多年的相伴,也终落得个悲剧收场。
对于血咒,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并安排叶明飞做了最妥当的善后,唯独没料到贺锦年会执意要求去寻找广阳镇三千百姓的死亡真相。
这么多年来,两人之间并非没有争执,对于她的坚持,最后放弃妥协的总是自已。
这一次,也是一样,明知这一次她很可能会去大魏寻找秦邵臻,可他找不出一丝的理由拦住她,毕竟,她生于大魏,那里有太多她的过去,爱或是恨,他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如她所说彻底放下!
那一夜,他站在窗外看着她肆意流泪,看着她悄然去了皇宫废园挖出她与秦邵臻的回忆,她象个孩子般蜷守在树下嘤嘤而哭时,他连站出去的勇气也没有!
他不在乎贺锦年是男儿之身,四年前,他就将他的爱埋进尘埃,在地底深处寻找营养,根深蒂固后,开了花,结了果,永世不见阳光。
可姚九落却血淋淋地指出,申钥儿是完整属于秦邵臻,而贺锦年他却守不住。
这句话挑断了他最后一根神经。
顾城风双腿狠狠一夹,雪声瞬时以闪电之速疾驰,顾城风将身子完全贴上雪声的马背,闭上双眸,耳畔又响起姚九落低低的泣笑之声,“皇上,您猜,此刻,贺锦年与秦邵臻......”他不自觉地抑首长啸一声,欲图盖去耳边萦绕不绝之音。
可明明是人与离宫十里之外,姚九落的笑却象幽灵般缠在他的脑中,明明是姚九落的臆测之语,可脑海中却频频跳出贺锦年与秦邵臻共骑驰向广阳镇的画面。
速度带来风挟着呼啸之声从他的两侧耳朵里鼓进,而两边的树枝却因为今夜无风连动都不动。
当初生的太阳从东方破开第一缕光明时,天幕中充满了道道的朝霞,云儿变得斑斓多彩,五光十色占据了整个天空,当太阳一点一点的摇头升上时,东边的青山如罩在佛光之下!
阳光驱不散他心里的阴霾,反而将他心中沉涸的痛苦在空气的暴露中欲发无所遁形,逼着他将所有的过往,与申钥儿和秦邵臻有关的,与贺锦年和他有关的,痛苦中夹杂着甜蜜,快乐中渗透着辛酸的回忆重温一遍。
回忆的时光如展开的画卷一点一点的在脑中过滤,突然,顾城风神色一凌,双手狠狠一拉缰绳,雪声发出一声长啸,前足高高抬起,停了下来。那样的疾速突然停下,顾城风整个人被半抛起,在空中一个纵身后,轻盈地落在了马鞍之上。
原本寂静的树林,早起觅食的鸟儿,受了惊吓,翅膀“扑嗤”之声中从纷纷飞离,顾城风抬首,清晨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斑驳地落在他的脸上,象是把他那张玉质的脸盘割成几道碎片般。
早已候在此路的影卫一惊,以为有出了异状扰了帝王坐骑,瞬时纷纷现身,将帝王团团护在中央,谨声跪下,“皇上!”
帝王的坐骑的速度自然无人能及,连贴身的影卫也被远远抛在百里之外,所以,一路上,影卫用飞鹰传信,帝王所经之路早已候了几千的影卫,或是排除路障,或是打开紧闭城门。
“退下!”顾城风看着一只只的飞鸟掠过树梢,胸肺间沉淀着层层阴寒,心中在问:究竟是谁在下这一盘棋,不仅让申钥儿重生,还驱动了破开血咒的钥匙。
是他自已么?
可据贺锦年重生前的记忆,他明明死在了申钥儿之前!
那就是秦邵臻?
瞬时,一种不详的预感一直传入心里,恍然间,仿佛有许多凌乱的片段在脑中浮现,最后,化作一团浸了水的海绵,堵住心口,气息、思绪全番紊乱。
顾城风缓缓闭上双眸,静下心,感受着清晨的清新空气,他深深地呼吸着,气息慢慢地沁入腹中,再入丹田,直至感觉到两旁松树的针尖上一滴滴晶莹的露珠,缓缓地由小变大,而后坠落,没入泥中。
大脑放空后,从他把申钥儿接回苍月开始,这四年来发生的一切,再一次如幽灵般慢慢地钻入他的脑中——
秦邵臻既然带着前世的记忆,那时间应追溯在苍历111年的冬季,也就是贺元奇的那一对双生儿女被刺的那一夜。
可从那时候起,他不曾得到影卫一丝有关秦邵臻异常的报告。
而后,贺锦年伤愈,进入了苍月人的视野,成了太子伴读的热门竞选人之一!
可秦邵臻从贺锦年入宫竞选太子伴读开始,就不曾出现在贺锦年的面前!甚至,连他都出现在皇宫的废园与贺锦年第一次交锋,秦邵臻却不曾踏进皇宫废园一步。
在皇家闱场中,贺锦年五箭穿羊,震惊了整个燕京,当时的他正在大魏寻找申钥儿的下落,自然错过。
但是,秦邵臻却在闱场亲眼观看了这一幕,以他对申钥儿的熟悉,断不可能不怀疑贺锦年的箭法与申钥儿的相同之处。
是因为不知道申钥儿重生在另一个身体中,还是因为自认羽翼未丰,担心被顾城风的影卫查出异状,在蜇伏,在等待?
据他的影卫报告,秦邵臻最大的一次动作是让人装扮成北蒙的刺客,破了申锆儿的相。
这一局,不可能仅仅是为申钥儿出一口气这么简单,因为接下来一连窜引发的事件,如申皓儿挺而走险与顾城亦合作,让顾城风和顾城亦提前了皇位的生死之战。
紧接着,申剑国和田敏丽的到来,揭开了申剑国和田敏丽的阴谋,虽然这一切主导是贺锦年,但不排除,秦邵臻知道贺锦年就是申钥儿,算准了贺锦年会为了自已讨个公道。
最终的结果是促使了秦邵臻顺利回大魏!
而他自已,显然不过是棋盘上的一子,以十万大军的大手笔送秦邵臻平安归国!
秦邵臻登基后,东阁和秦邵臻迟迟不动手的原因在于少了一个契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顾城风专宠一个叫贺锦年的少年,因为两人之间不存在夫妻阴阳交合,百年前圣女发下的血咒无从被启动。
直到四年后,对弈始于广阳镇三千百姓的死亡,由此吸引了贺锦年的注意,当夜贺锦年便潜入皇宫的废园去寻找秦邵臻留下的信,显然,在四年前,秦邵臻就有可能通过某种方式提醒贺锦年广阳镇之祸,所以,方导致贺锦年不顾他的反对,支身前往广阳镇调查结果。
广阳镇之祸同时也给了东阁一个借口,于是他声称记忆恢复,告诉他,这是百年前的血咒被启动。
东阁已经明确指给他一条亡国之路,下一步棋,显而易见,他们早就谋定好,顾城风会将苍月国的帝位交到顾容月的手中。
先不论现在的棋局走到哪一步,至少,秦邵臻目前已紧紧攥住了大魏的皇权,而于顾城风,虽然在苍月大陆上,无人与之争锋,但他最在意的贺锦年已不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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