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桂叶,贺锦年不禁开口问,“流云,我府里的丫环,可进了宫?”
流云看着贺锦年那一双漆墨般的瞳眸微微一笑,“回五公子,只安排进一个叫桂叶的丫环,五公子的日常习惯用的、读的书也已带进了宫。皇上口谕,以后五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奴婢!”
到了廊桥,贺锦年下了车辇,回身将六月抱了下来,她虽不认得路,倒是一眼认出不远处的御书房正灯火通明地亮着,她心里突然想知道御书房这时辰里有谁,如果是叶明飞等影卫,那显而易见,顾城风一定在商议龙诀令之事。
惊鸿殿离帝王的金銮殿最近,是历代苍月帝王的宫殿,坐北朝南,金色的大门有三丈宽。
此时,候在惊鸿殿大门口的太监迎了上来,齐齐向她行礼请安,贺锦年目测至少有六七十个小太监,不仅有些头疼揉了一下太阳穴,让一大群太监在她眼前晃着,那她的生活起居岂不是全透明了?
贺锦年步进正门,先入眼帘的是条长长的阶梯,此时宫中已展了灯,两旁一纵红茶花照眼,透过明明灭灭的宫灯看过去,纯正的洋红色中略带些娇白,随着暮风轻轻摇曳,地上有零星花瓣洒落,把原本显得过于庄严的惊鸿殿衬出几分娇妍。
到了内殿,宫女们已备好了晚膳。
“流云,你去回一声皇上吧!”
“是,奴婢告退!”
与六月用完膳后,贺锦年让小太监们都退下,桂叶跟着贺锦年和六月步到内殿,给里面正给寝殿驱蚊的宫人递了个眼色,“五公子来了,快上茶!”
贺锦年淡淡一笑,估计这半天,桂叶没少学宫中的规距。
贺锦年环视四周,这是六月的寝房,布置的还算温馨柔和,在她的坚持下,六月与她的寝房只有一墙之隔,倒是顾城风的寝房隔了一条的廊道。
上官凝、燕凝霜、陌夏、西灵春四人至始自终一语不发,象个隐形人一样跟随,但贺锦年察觉得出她们的气息就在周围,便轻声唤,“你们四个出来吧,这宫里有影卫,平时也无需你们值守!”
桂叶正疑惑贺锦年跟谁说话,尚未开口,眼一花,四个活人飘了出来,吓得桂叶“哇”地一声,屁股落上,一时之间,那肥胖的身子挪不动,半晌还起不来。
六月原先尚拘束着,这会给桂叶一逗,瞬时咯咯咯笑开,直接指着桂叶,“桂叶姐姐胆子真小!”
桂叶怒,刚学的宫中礼仪一扫而光,一骨鲁地爬起身,双手叉腰凶道,“你才胆小!”
贺锦年却没什么心思笑,指了她们四个人道,“桂叶,她们四个是六月身边的侍婢,你给她们安排几间寝房,隔六月的寝房近一些。”贺锦年吩咐一些琐碎的事后,打发了众人。
人一散开,等寝房里安静了下来后,她瞧了一眼在那边左瞧瞧右动动的六月,笑道,“六月,来,去洗澡了!”
两人沐浴后,贺锦年担心六月初进宫,有些不适应,当晚就主动留下陪六月过夜,只是这次她不敢再和六月同床共枕,省得顾城风又搁在心里发酵。
六月从昨夜一直等着贺锦年,到这会倒真有些累,便乖乖地躺下。
贺锦年却毫无睡意,因为,她的怀中尚留着秦邵臻给她的信,她不知道是看还是不看。
她心里隐隐觉得,东唐玖口中的那个神秘人,很可能是秦邵臻派去的。
如果是,那秦邵臻肯定与她一样,带了前世的记忆,他知道六月这个人开始,六月已在大魏成了伶人,所以,他只会让东唐玖去大魏伶人倌寻找。
那他给她的这封信,肯定知道了她就是申钥儿,他会说些什么呢?
她有些怕,好似要亲手撕破一层皮一样,直觉让她感到不安,她怕自已会和秦邵臻再牵扯到一起。
她答应了顾城风,将一切放下!
------题外话------
估计就两三章,锦年17岁,剧情会进入下一波的激烈碰撞。
☆、097 你属于我的仪式
金闲来传信时,代秦邵臻转了一句话:她以前的愿望,他会来实现!
可她比秦邵臻更了解眼下大魏局势,秦邵臻质于苍月十年,几大魏几乎脱节,而他的母族在大魏又毫无根基,仅凭着顾城风给的十万人马,也只能保个周全。
他想在大魏有立足之地,没有大魏仕绅豪门的支持,根本就展不开手脚。
前世中,她是借用了申氏一族的力量让秦邵臻回到了大魏,并在舒醒过来后的第二年春以申苏锦的名义与秦邵臻并肩打败了顾城风。
那一战,秦邵至是在大魏风雨飘摇之时,为大魏赢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为大魏的百姓赢得了百年从不曾有过的自信和尊严,才建立了秦邵臻在大魏朝野的威信,从而成为秦邵臻夺嗣最大的筹码。
而眼下,大魏太子秦邵栋是大魏太皇太后的亲孙子,大魏虽然皇权旁落到申氏一族,但烂船也有三千钉,太皇太后在大魏也自成一脉,尤其得到一些百年仕家的支持。
秦邵臻如果有申氏一族支持,他尚能站稳脚,但申剑国得知顾城风将西北大军十万交到了秦邵臻之手,必定不会再信任秦邵臻,更容不下秦邵臻在大魏实力坐大!
秦邵臻想在太子的申氏一族的夹击中杀出一条血路,只怕比起前世之路更难!
贺锦年将信从怀中掏出,她的手抖得厉害,仿佛手中拿的一个烫手的山芋。她将信笺平放在桌面上,拇指本能地就轻触着封了蜡的边缘,上面果然细细地用指甲痕刮出了一个细微的记号。
贺锦年眼睑急跳,湿意瞬时弥漫,她颤抖地拿起信封对着灯烛一照,眼睛里的湿意瞬时化成泪,控不住地冲眶而出——
这是她和秦邵臻之间的约定,在去年申钥儿要回大魏时,她和他做了一个小小的约定,两人通信时,为防别人在他们的信上动手脚,或是暗中截留偷阅两人之间的信件往来,在信封蜡后,在右上端口出用尾指的指甲留一个小小月牙痕。
这样,既便是有人偷偷打开了信,看了后,再重新封蜡,就会被两人察觉。
她很快就拭去脸上的泪,为了平复自已的情绪,她勉强地咧了一下嘴唇,在心里偷偷地鼓励自已:贺锦年,别哭!都过去了!
信很厚,摸上去象是叠了七八张之多的萱纸,以秦邵臻的小篆体,信中的内容肯定足有两三千个字之多。
如果不是东唐玖提起,有个神秘人让他们去大魏伶人倌寻找六月,她只会认为,秦邵臻从一些蛛丝蚂迹中辩出她就是申钥儿。
可现在,她已能确定,秦邵臻与她一样,带着前世的记忆。
因为,这一世的六月根本不曾流落到大魏,也不曾流落风尘。
申钥儿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她把六月交给了秦邵臻,并交代秦邵臻好好照顾六月。
所以,当时光回溯,秦邵臻以为申钥儿尚在大魏昏迷不醒时,他什么也不能做,唯有帮着她完成她前世的愿望。
至于,为什么秦邵臻会派人去川西找到姚氏一族的人,她想,一定在前世中,她死后,秦邵臻受她的委托,找到了六月的族人,所以,他知道了六月的身世。
眨了眨眼,待眼中的湿意褪却后,她咬着唇,指尖一次一次地刮过蜡,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揭开那厚厚的信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反反复复的犹豫中,最终还是放下信。
她又从怀中掏出那本小册,打开时,刚稍平复的情绪瞬间再一次被揪起,胸腔之中的绞痛霎时如被蔓藤紧紧绞住一般,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册子“叭”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泪漱漱而下,视觉模糊中,她低下身,艰难地捡起,那是一本秦邵臻亲手所描绘的图册。
她不再控制自已的情绪,泪无声地流,手册一页一页地、小心翼翼地翻开,上面注满了她教给他的坐标标识法,有燕京城、从大街到小巷,注明了哪里有明显的酒楼,客栈,甚至细到城外某一处可避风的小庙,可找到水喝的水井。
苍月皇宫里每一条小径、甚至细到根本不必要标上的通道、地下水沟,偏门,甚至是废弃的院落。
汴城的地茂图,武器库、各个仕绅的宅第,还有很多未知的山川地茂分布,似乎在提示着她,如果她在这里迷了路,她要在哪个地方暂避一晚,可以在哪里找到裹腹野生瓜果,可以在哪里找到干净的水源,就近的村镇又是在哪里!
最后一张最详细的竟是……大魏的皇宫分布图,一间间的布局,朝南还是朝北,推开窗后,明显的建筑物位于什么方向……
厚厚的一册,足有百张,这要花费他多少的时间却一点一点的回忆,去寻找资料,甚至去亲临现场。
那一笔一划勾勾浅浅的笔墨仿若要割裂她的心脏,那萱纸处漫开的一处水渍仿佛让她看他,灯烛下,秦邵臻含着泪的孤寂身影——
是的,是的,他知道了自已所有的委屈——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自知再无颜走进她的生命,所剩的也不过是为了她做最简单、却又最沉重的事!
她死死压住唇瓣,唯恐哭溢之声惊醒了沉睡的六月,泪象是穿心而出,疼得她喊不出,咽不下,梗在心头,化为蚀骨的硫酸,一寸一寸地腐烂着她周身的皮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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