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偷跑出来的,连裙角都勾破了,我让人赶紧送她回去了,跟她说不许她再这么任性偷偷跑进跑出的。”李恬又气又笑道,俞瑶芳‘咯咯’笑了好一会儿才道:“她阿娘又得气够怆,上回我跟她说过一回了,让她别把她阿娘的事放心上,你也罢我也好,知道她阿娘,也知道她,哪会因为她阿娘就疏远怨恨她?可我说她没用,这回你发了话,肯定能管用些了。”
“嗯,”李恬微笑道:“她阿娘想的也有道理,她大姐姐嫁的可是东阳郡王府,咱们三个要好也不是好在外头,别说这会儿少来往几趟,就是几十年不见,这情份也一丝儿不会变。”
“就是这样,此话深得我心!”俞瑶芳眉飞色舞赞叹道。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俞瑶芳起身告辞,李恬送她出去,极随意的笑道:“你府上也忙得很,不会这么隔三岔五的过来看我,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再过府看你和夫人。”俞瑶芳歪头看着李恬抿嘴笑道:“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放心,我有分寸。”
第二六八章 妄为
一层秋雨一层秋,可今年的秋雨好象多了些,李恬站在廊下,出神的看着廊外略显厚重的雨帘,这雨已经下了三四天了,中间时大进小,竟一会儿没停过。李恬忧虑的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手里一叠信报,缓缓转身坐到廊下摇椅上,慢慢翻看着已经看了好几遍的信报。从入了秋,她就吩咐各地铺子、庄子每十天一报各地收成丰欠情况,这一阵子雨水骤多,她甚至动用了那些准备救急用的信鸽。
两淮大多数地方临近秋收淫雨绵绵大半个月不停,两京路秋汛严重,已数处决堤,两浙两江路也是水势涛涛,李恬慢慢将信报排成地图,好在宁乾府汛情还不算太严重,这样也好,京城的存粮调济南边各处,北征军粮就只能由宁乾府调用。
福祸都是这样相依相成。
绵绵秋雨中,天黑的特别早,李恬坐着软轿刚四处查看了一遍回到正院,五皇子面沉如水,大步进了上房,一进来就挥手屏退众人,看着李恬当头一句:“宁乾府说是秋汛凶猛,已经决堤了。”
“决堤了?那永静县?”李恬第一反应就是永静县粮库,五皇子眼角抽动了下,咬牙道:“决口就在永静县!”李恬愕然,好一会儿才脱口而出道:“这是人祸!”
“嗯,冷明松失踪,丁金经百里急递,将堤之责全数推于冷明松,说冷明松已畏罪潜逃,要刑部发海捕文书捉拿冷明松。”五皇子重重拍着榻几,越说越气,李恬脸都白了,冷明松失踪?究竟是失踪,还是已遭了丁金经毒手?若冷明松已死,这事想说清可就难了。李恬怔神的看着五皇子,五皇子垂着头,好一会儿才深吸了口气道:“消息是今天早上传进京城的,我先和管先生计议过,又寻到王使相和范相公等人商量,京城各库的存粮前几日已陆续出库启程发往南方各路赈济,姚相公的意思,若赈济不足,怕激起民变,如今北边正大兵,若南方民变,就是大祸,这话我驳不倒他,退而求其次,照我和管先生商量的主意,以明后年盐、茶、酒引换北方富户大族存粮以征军用。”
李恬微微松了口气,若有这三样,北征的粮草至少能支撑到年底,五皇子顿了顿,谨慎的看着李恬接着道:“盐、茶、酒引姚相倒痛快,一口答应了,只是明年的三引已几无所余,最快也要用后年的三引充抵,后年以后的三引,户部应诺必定给足,可光有三引不行,还得有银子,”五皇子眼神有些闪烁:“户部说秋税早已支出,实在抽不出余银。”
“那你的意思?”李恬心里微微一动,主动问了一句,五皇子话粘连着几乎说不出口:“我写了折子送进离宫了,只是,户部若说没银子,就是阿爹也难办,再说,还不知道阿爹到底什么意思,这银子,只怕还得咱们自己想法子筹。”
“要多少银子?你估过数没有?”李恬算着自己的嫁妆银,神情安然的问道,五皇子点了点头:“至少要百万两。”李恬眉头皱起又松开,这是谁替她算的帐?这么巧?这百万银子,她确实拿得出,可全拿出来,她的家底也倒个一干二净了。
“我压箱银子一共六十万两,就怕不够。”李恬算了算,先爽快的说起自己的嫁妆银子,五皇子急忙连声答道:“有这六十万两,不用六十万,有五十万两就足够了。”李恬微挑眉看着五皇子,五皇子嘿嘿笑道:“空手套不得白狼,可有了这五十万银子,套到百多万两却容易得很,恬恬,你放心,这银子我一定还你!”李恬暗暗舒了口气,抿嘴笑道:“我的银子自然也是你的银子,借银子的是户部,要还也是户部还。”
“你这话极在理,明天我去寻姚相,无论如何,户部得出个欠条给你!”五皇子了了件大为难事,心情明显松快了不少。
晋安郡王府前院,管通一个人坐在榻上,对着窗外密实的秋雨,眯缝着眼睛,享受的一点点抿着热的烫烫的黄酒。
也不知道五爷和王妃说好了没有,王妃那样的通透明白人,这其中的利害得失,只怕转半圈眼珠就能想明白了。管通响亮有声的喝了杯中酒,拎起壶又将杯子斟满,五十万两银子换下一任官家一个人情,嗯,一个天大的人情,这生意可划算得很。管通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缝,王妃没有根基,也没有娘家可依持,可若有了这一桩功劳,她又是个聪明人,这下半辈子也就能无虑了,王妃这人可比五爷难得多了。管通想的感慨,都说圣人眼中众生无贵贱,王妃待姚氏夫妻就让人敬佩……管通想法渐远、酒意渐浓,似醉非醉间,摇了摇酒壶,轻吁了口气放下,不能再喝了,明天还有无数要紧要命的事。
徐府后角门,一个一身泥水、神情疲倦非常、眼窝都陷下去的壮年男子翻身下马,牵着缰绳上前几步拱了拱手,声音嘶哑道:“烦劳禀报一声,我是从北边来的,求见徐七爷。”门房虽说很有些瞧不上一身狼狈的壮年男子,可听说是寻他们家七爷的,不敢怠慢,忙站起来取了伞,指了指门房道:“瞧你这一身泥水,先进去烤烤火,小心别弄脏了地。”壮年男子拱手谢了,也不多客气,将马系在角门外栓马桩上,进门房靠门口站住,警惕的注意着角门外的动静。
不大会儿,门房一溜烟跑进来,满脸笑容,冲壮年男子连连躬身道:“这位爷,我们七爷有请,您请这边,我们七爷原本说要迎出来,又怕过于惊动,这位爷您贵姓?您这边请……”门房殷勤万分的将壮年男子引到月亮门前,交给徐思海身边的小厮后,站着看两人走远了,这才摸了摸那块足有半两多的赏的银子,笑的脸上开花,这半两银子倒是小事,今天得了七爷那么几句夸奖才是真正的体面,这满府里能得七爷夸赞的能有几个?门房越想越高兴,胸脯不由自主挺的老高。
壮年男子跟在小厮身后,一跑急行进了徐思海的院子,徐思海已经站在上房门口焦急的等着了,一见小厮引着壮年男子进来,也顾不得其它,急迎上去几步,挥手屏退小厮,紧盯着壮年男子道;“你从北边过的?哪个北边?”
“进去说话吧。”壮年男子看起来极是谨慎,徐思海‘嗯’了一声,转身大步进了屋,转身紧盯着壮年男子,壮年男子略一拱手,直截了当道:“七爷,我姓常,您叫我常大就成,我们九爷随军北征前遣我们哥几个去了永静县,我是从永静县赶回来的。”徐思海双目大亮,上前一步急问道:“冷大郎呢?大郎怎么样了?可还平安?”
“还算平安,”常大话语谨慎:“我回来前冷大爷正病着,病的不轻。”徐思海喜色未褪,脸色又转白,常大忙补了一句:“九爷且放心,大夫说了,冷大爷虽说病的重,倒无大碍,潘先生也懂医术,也说虽重却没什么大事。”徐思海这才长透过口气来,往后退了两步坐下,指了指扶手椅子示意常大道:“坐下说话。”
“是,”常大也不推辞,腰背挺直端坐下,看着徐思海直入正题道:“我们九爷临行前交待过,永静县若有什么事,就直接过来寻七爷。”徐思海忙点头道:“你只管说,永静县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永静县决堤是人祸,”常大的话直白之极:“宁乾府今年秋汛并不算太大,永静县一带堤防又是整个宁乾府修的最坚固的,冷大爷到任后,又极重视堤防,春天刚加固过,是丁知府暗中遣人将堤防掘开了。”
“可有证据?丁知府暗中遣人掘开堤防,这事是冷大郎猜测,还是查明了的?可有证据?”徐思海惊愕之余,立刻想到了最重要之处,常大从容不迫的点了点头:“那天我、潘先生正陪冷大爷巡堤,亲眼所见,悄悄退回途中被掘堤之人查觉,我捉了其中追的最紧的一个,是丁知府身边的心腹长随,冷大爷脱了衣服鞋子,又让我脱了那长随的衣服鞋子,吩咐我抱着衣服鞋子跳入河中,潜行三四里,将两人衣服鞋子抛到两岸,伪成那长随和冷大爷一起落水而亡,那丁知府先至永静县宣称冷大爷畏罪潜逃,自掌了永静县。冷大爷身子弱,淋了雨又受了惊吓,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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