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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金闺 完结+番外 (闲听落花)


远处人声鼎沸,灵堂里却静的能听到灯花的噼啪声。
外婆躺在上面,自己躺在下面,李恬用指肚轻轻划着头上的棺床,这是自己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李恬只觉得一阵揪心的痛,不是替自己痛,而是替外婆痛,人是有魂灵的,外婆,您现在一定知道了,我不是您的乖恬恬,您的乖恬恬,那次落水时就走了……
李恬拉上被子盖到脸上,泪水横流。
宁远侯府林老夫人,南宁郡王府嫡幼女,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自己挑了才华出众、俊逸倜傥的宁远侯世子、后来的老宁远侯严文藻,谁知道嫁过来十年无出,到第十年头上,林老夫人大哭一场,给丈夫纳了个小妾,小妾怀孕当月,林老夫人竟有了喜,十月怀胎,小妾生了宁远侯府庶长子、如今的宁远侯严承志,林老夫人生下了女儿,也就是李恬的母亲严婉芳。
月子里,林老夫人不知因为什么和丈夫大吵一架,当天晚上血崩,命虽救回来了,却再也不能生孩子了,从那以后,照奶娘熊嬷嬷的话说,一对恩爱夫妻就成了仇敌,严文藻后院的小妾越来越多,庶子庶女一个接一个生,好在严文藻命短,三十八岁那年一病不起办了丧事,连世子都没来得及立,那一年,林老夫人三十七岁,严婉芳和庶长子严承志都只有八岁。
林老夫人逼严承志生母一根白绫吊死后,代夫上折子立了庶长子严承志承爵,从那年起,林老夫人就是这宁远侯府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当家人。
严婉芳十九岁那年,十里红妆嫁给了勇国公世子李忠贤,林老夫人几乎搬空了整个宁远侯府给女儿做陪嫁,自己的嫁妆却一丝儿也没动用,熊嬷嬷一说到这个就赞叹不已:“老夫人可不是一般人,女人嫁妆留给自己亲生的孩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律令上白纸黑字写着呢,回头老夫人这嫁妆再留给夫人,这严家不就全是夫人的了?那一个破爵位有什么用?庶子承爵又没有封邑,就一个虚名,一个月那点子俸禄连油盐钱都不够……”
李恬暗暗叹了口气,母亲的嫁妆甚至比外婆那份还要庞大,她三年前就开始打理母亲和外婆--或者说是自己的嫁妆,外婆极擅打理庶务,这两份嫁妆经过这些年的生息,交到自己手里时,已经庞大的有点吓人。
可外婆真把那些银子放眼里么?外婆这样的人,怎么会把银子放眼里呢,李恬用袖子抹了把眼泪,翻了个身,出神的看着棺床帘子和地面之间的那线光亮,外公的爱,她的女儿,她的孙女儿,才是她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东西吧,可是,这一件件,都不见了。
外婆是爱外公的,李恬伤感的闭了闭眼睛,外婆常一个人翻看外公的诗本子,看着看着就看出了神,快六十的人了,笑的如同十七八岁的羞涩少女,爱之深恨之切,恨到要绝了他的嗣……
李恬下意识的紧了紧被子,严婉芳嫁过去第二年,就生下了女儿李恬,满月那天,和丈夫李忠贤去城外普济寺进香还愿,回来路上竟遇上了强盗,离京师不过二三十里的地方,居然有强盗,还能杀了带着几十个精壮仆从的勇国公世子夫妻,一个活口没留,财物却一丝没动,李恬抬起手轻轻抚着棺床板,她问过外婆,外婆脸色阴沉的很,说该还的都还了,让她别再提这事,勇国公府李家的事,外婆从来不愿意多说,她也没多问过,她原来以为自己就是出嫁那天从勇国公府发个嫁而已,谁知道……
李恬哀伤的按着棺床板,外婆肯定已经走了,她肯定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小恬恬了,可怜的小恬恬,那么多的银子,宁远侯府的两个庶子穷成那样,怎么不诱的他们恶向胆边生?外婆看的那样紧,小恬恬还是被他们寻到机会推进了湖里,这样的黑手后来也一直没断过,只是,一来自己不是幼小天真的小恬恬,二来,外婆给她请来了悦娘。
外婆知道也好,这样她就能走的了无牵挂了,外婆安心走了,自己也就没有牵挂了,李恬心里一阵酸楚,今天是外婆走后第四天,这四天里,她连这府里的水都不敢喝一口,她敢喝,庶舅们就敢毒死她!




第二章 明月照渠沟2
胃里有点抽抽的痛,李恬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里面还有两块绿豆酥,午饭前,熊嬷嬷偷偷塞给她一瓶水和几块绿豆酥,一瓶子冷水喝完了,可这酥饼,她实在吃不下,做馅的绿豆没去皮,饼皮没揉透,油也太多……这些年,她实在是养尊处优娇养的太过。
李恬暗暗叹了口气,得赶紧离开这里,这样吃不好睡不好,撑不了多长时候,今天下午就有点精神恍惚,这样的虎狼之地,稍一恍惚也许就送了命,她答应过外婆,要好好活着,怎么舒服怎么活,怎么自在怎么活!
庶舅们总算忍不住放了火,这几天,不光自己,熊嬷嬷、璎珞和悦娘她们护着自己,也一样身心交瘁非常了,这火放的真是及时,竟用了放火这种招摇之极的手段,蠢货就是蠢货!李恬嘴角挑着冷笑,也好,有了这把火,荣萱院那把火就成了无头公案。
唉,荣萱院一定得烧,母亲和外婆嫁妆之丰厚,满京城无人不知,烧了荣萱院,好歹把水稍稍搅的混些,也许能烧掉几分那些暗中的觊觎之心,自己一个无依无靠的柔弱孤女,身后堆着座银山……李恬打了个寒噤,人心险恶,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荣萱院化为灰烬,要是有人问起外婆和母亲的嫁妆册子、历年帐本、房契地契身契等等等等,自己就可以装傻,谁也不能确定这些东西是烧了,还是落到了哪里。
自己才十三岁,因为小,极易让人心生忽视,这是好处可也是坏处,也就是太小,那些精明能干的掌柜们会把自己放眼里吗?谁知道他们会生出什么事来……李恬暗暗叹了口气,但愿人心不要过于险恶。
外婆替自己安排好了很多事,包括亲事,自己也留了几分后备,可谁知道往后会有多大的风雨雷霆?严府是狼窝,李家也不是安全可栖之处,自己得尽快嫁人,有个安稳的夫家可凭借,再大的风雨雷霆也不怕了。
外婆给自己订的冷家是难得的清静本份之家,冷老爷出身贫寒,中了传胪后娶了莱国公丁家的姑娘,丁太太过门后,就给冷家添了条不纳妾不收通房的家规,这丁太太是聪明人,冷老爷虽是一榜传胪,可无根无基,莱国公府这些年也落败的不成样子,若没有这条家规,那冷家大郎再出色,也难攀到好亲,可若有了这条,再加上人品才学出色,要结门好亲就容易多了,而且娶来的媳妇必是人家的心尖子,要不是冲这条,外婆也不会把自己订给冷家。
一阵浓烈的疲倦袭来,李恬有些头晕,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悦娘不知道回来没有,李恬迟疑了片刻,伸手在棺床上轻轻弹了三下,外面一个懒散清冷的声音低低道:“在,歇着吧。”是悦娘的声音,李恬身心瞬间松驰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程掌柜那边……还好吧?”
“跟前几天一样,瞧不出什么特别,黄大掌柜那边才是大头,你不盯黄大掌柜,倒让我去盯姓程的?”悦娘总算找到机会问李恬这句话。
“黄大掌柜是外婆奶兄的儿子,做了十几年大掌柜,处处妥当,外婆信得过他,我也信得过他,”李恬的话顿了顿,悦娘不以为然的嘿笑了一声,李恬叹了口气,声音低了很多:“黄大掌柜人和铺子都摆在明处,程掌柜和孙六却在暗处,只要他们两个不乱,明面上真出了什么事,咱们也有周旋的余地。”
“嗯,这倒是,那孙六那边?你让程掌柜盯着了?”
“没有,孙六不用盯,他是个聪明人,他叛我有什么好处?谁肯象我这么用他?”
这孙六原是南城出名的泼皮无赖。李恬刚到这里时还小,有一回在街上逛累了,寻了家茶坊喝茶歇脚,孙六和一群无赖正好也在那一处,几个无赖看她穿戴普通、生的极齐整,嘀嘀咕咕商量着拐走她卖钱,只这孙六,说老娘有交待,离人骨肉的事不能做,甩手走了。当然,后来那群无赖拐她出城,她跟悦娘回来了,那群无赖再没回来。
这孙六是个极有心计的,见事不对,出去寻了两天,回来就四处寻李恬,缀在她后面偷窥,看了小半年,寻了个机会,跪在李恬面前,要投靠为奴。
孙六算盘打的精明,他文不成武不就,半点手艺没有,家贫如洗,四下无靠,可又一心想出人头地过好日子,这些年不知道打过多少主意,试过多少门路,可条条不通,最后只好打算投靠豪门为奴,可打听来打听去,那大家用人,首讲可靠,他一个二十大几的外来户,论可靠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那些自小当差的家生子儿,就是投进去,一辈子也就是做个最下等的奴儿。
这李家五娘子,正经的国公府小娘子,听说又极有钱,这会儿趁她还小,早早投身为奴,等以后她出嫁,自己做了陪房,好歹也能领个差使管管。
李恬却只让他写了投靠文书,并没收进府,每个月给他五两银子,让他去交接三教九流,打听些市井闲话。这孙六文书写好,拿了五两银子兴奋的深一脚浅一脚回去,就知道自己这一着走的对极了,自己这个小主人,绝非寻常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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