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尧殿□边桃花无数,他从未对任何一只桃花另眼相看,为何偏偏对一只他曾贬低得一无是处的北海三公主另眼相看,而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况且沧尧殿下一直在凡间历劫,怎么会凭空生出一段感情来?众仙纷纷揣测原因。
鉴于如今的神仙们都比较见多识广,沧尧为了凤隐的声誉着想,并未把阿暖的身份公布出来。否则旁人大概会臆测他娶凤隐的真相是这样的:凤隐故意勾引他然后珠胎暗结,再然后以子相要挟,逼他娶她。
沧尧提前派仙侍送来两套婚服,一男一女两套,他的意思很简单,若是凤隐真的想穿新郎服,他奉陪。而新娘服是怕她临时反悔以作备用。
嫁衣是流云朝霞衣,虽是红色,但是艳而不妖。凤隐命四位侍女各捧一角将嫁衣展开,细密的针脚,精巧的绣线,水波婉转流动,衣上的皎皎白云,灿烂的朝霞栩栩如生。
言语难以描绘的美丽,这么美的嫁衣,她怎么舍得弃之。更何况天帝一向注重体统,绝不会允许儿子胡来,否则徒让旁人看了笑话,她也没那么胡闹。
凤隐抬手轻触嫁衣,女人一旦陷在情爱里,脑袋明显变得不够数。她事后回想起来沧尧的那一番解释,心里又隐约觉得不对。
沧尧说怕她恨他,所以返回天界之后迟迟没有来看她,可这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风。他素来
意志强大,面对一场又一场险象环生的死局亦能不动声色地辟出生路,又怎么会在面对情爱时逃避退缩?他是聪明人,懂得抓住对方的弱点因势利导为己所用,而她那样爱他就是最大的弱点,他没道理退缩。
他还说被极重要的事牵绊住脚步,天帝有九子,她不信出使平叛这些事非由他来做不可,那么会是什么阻止了他的脚步呢?女人么?
因为从前极端讨厌沧尧,她对他的事一概不听,所以并不十分了解沧尧的过往。只知晓沧尧还没娶正妃,掰着指头算了算,他今年有五万多岁,这样的年纪没娶妃还算正常,如果连侧妃侍妾之流都没有的话就有些不正常。 可是四海八荒一致评定沧尧是洁身自好。
但若是换成丑男,大家应该会认为他某方面有问题。
凤隐本想直接问沧尧,不过他既存心隐瞒,肯定不会跟她说实话,于是她决定找红贞打探打探。
一路乘云来到九重天,远远只见巍峨的的南天门矗立着在飘渺的云雾里。最近因为凤隐和沧尧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凤隐一时风头很盛,连南天门的守将也认识她了,知晓她是沧尧殿下的未婚妻,所以没有多加阻拦。
这个时辰红贞正在午睡,听宫娥禀报说北海三公主前来,她尚有些迷糊,整了整衣衫走出去,凤隐端端坐在外室,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
红贞在她旁边坐下来,神色萎靡:“找我什么事?”
凤隐转过头来,半晌道:“我听说沧尧以前非常的洁身自好,传言可有误?”
红贞斟酌了下,似乎在挑捡合适的措辞:“与其说小叔叔洁身自好,不如说他没有心。”
凤隐道:“怎么说?”
红贞想了半天道:“就好比西天如来佛祖,他老人家也不沾染情爱,你能说他洁身自好么?确切地说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风花雪月上,小叔叔给我的感觉也是这样的。他总是很忙,忙着学各种道法佛法仙法术法,似乎他的心思就扑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法上面,对男女情爱看得很淡。”
“既然看得很淡……那他在凡界怎么两次爱上我?”凤隐这不是自恋,只是疑惑。
红贞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我也觉得匪夷所思呀。照理说小叔叔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光是美貌不足以打动他的。至于内在么,也不足以打动他。”顿了一顿,“不过话说回来,当初若不是他一句北海三公主顽劣,你很可能就会成为我的后母,那我根本就不可能和文箫在一起。小叔叔多么有先见之明。”
得知沧尧没有旧情人,凤隐宽下心来,半开玩笑道:“虽然当不了你的后母,但是我要做你的婶母,不管怎么说我长了你一辈,比我大哥也长了一辈。以后呢,你要叫我婶婶。”
红贞一噎:“小叔叔虽然对男女之情看得很淡,但是对男男之情看得很深,有个男仙跟他走得挺近的。”
凤隐不以为意,悠悠地喝了杯茶:“我们俩走得也挺近的。”
“但是小叔叔只跟他走得近。夸张一点说就是食则同桌,寝则同床。”红贞加重了语气。
凤隐没来由想起上次在宣仪殿碰到的那位捧着沧尧衣衫的小仙官,心中一凛:“是谁?”
“就是苍梧山的轩辕上仙。”
这个名字雷得凤隐一个激灵。
天族虽生来仙胎,但修行全看个人造化,这四海八荒总共出了两位不到两万岁便修成上仙的,其一是沧尧,他是天赋异禀,而轩辕则是天道酬勤。
轩辕的皮相堪称清秀而已,远不及沧尧,但胜在气度,那神姿风仪,令日月黯淡,而且谈吐有物,嘴里吐出来的都是珠玑。
天界的青年才俊中最出众的便是沧尧与轩辕。
这两位什么时候走得近了?凤隐皱眉:“你的意思是轩辕是断袖?”沧尧绝对不是。
红贞噗嗤笑了:“瞧把你紧张的,轩辕再隔半个月就要成婚,怎么会是断袖?”
闹了半天是逗她玩的?凤隐拂袖起身,“行了,你继续睡,我去找你小叔叔。”
凤隐悄悄溜进遣云宫,再偷偷摸至宣仪殿。
这里她曾经来过两次,两次的经历都不太愉快。第一次是她变成一本书被他带了进来,那时她还不知他身份,被他识破真身后恼羞成怒和他大吵一架,第二次则是在这里遇到的那个捧着沧尧衣服睹物思人的小仙官。
四下里静寂无声,雕花木门紧紧合拢着,唯有左侧的窗子敞开着,廊下偶尔有两三个宫娥经过窗下时,会故意停上一停,那眼角余光偷偷看里边的人。
待宫娥走开后,凤隐走到窗下,偷偷望过去,重重帷帐在风中起舞,沧尧正坐在一张长案后,案头依如她初次来时堆了厚厚一叠书册,他手里握了本书册随意翻看着,身后是十二扇九州四海山河图屏风。可想以前无数个日夜里,他坐在案后看书,读书读到累时,不经意抬头看见打窗下经过装扮清丽的宫娥,临时起意召进来养养眼什么的。
这么凉快的天气,有必要把把窗子开得这么大么?宫娥们是故意的吧?真是有心了。
凤隐没来由觉得好笑,正想推门进去,回身只见沧尧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玄衣皂靴,随意往那里一站,就是风华无二。她故意板起脸:“你这个窗子是不是从来没有关上过?”
沧尧使了个术法关上窗子,神情是纵容的宠溺:“那以后就不开了。”
凤隐咳了一咳:“我哪有那么小心眼,你尽管开,没有关系。”
“分明就是吃醋了。”沧尧将她拉进来,“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过来了,阿暖呢?”
“有奶娘照看着呢。”
凤隐绕着寝殿转了一圈,悠然踱到案头,看到案头的一撂书册,前尘往事又浮上心头,她盘腿坐下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把我当作本书带进宣仪殿来,那时还说了一些令我气得半死的话。后来你又去沧海岛求取什么神芝仙草,那时我求你帮忙,你根本不理我。”她至今想起来都觉得他可恨,“你说,当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袁檀?你可知我费了多大的劲去寻找你的第二世?”
沧尧顿了顿:“以前都是我不对。”然后再没下文。
凤隐默然,他近来总是如此,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却从不主动说明原因,她逼得急了,他就含含糊糊地回答。也许来日方长,她可以慢慢来?
凤隐逼自己平心静气,转而又道,“我上次陪红贞来,看到一个小仙官捧着你的衣衫在这里触景伤情。”将小仙官的容貌身材大致形容了一遍,“今天我怎么没见他?”
“你说的是雪涯?”沧尧突然一怔,语声却是淡淡,“他不过是负责文书起草之类的小官,上次我去西海平叛,他要负责草拟檄文什么的,就跟着去了,结果受了重伤,现在正养着呢。”
凤隐诧然:“他一个文官又不用上战场厮杀,怎么受的伤?”
沧尧依旧淡淡的:“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本事不错,到处乱跑,才会被波及。”
凤隐哦一声,不再说话。
沧尧垂眸望着她:“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毫不费力地抱起她,“我陪你睡会儿。”
凤隐其实并无睡意,可能是床太柔软,沧尧的怀抱太踏实,她枕着他的胳膊渐渐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梦里梦到阿暖在耳边哭闹,真是习惯了孩子在身边,只离开一小会儿便觉得不适应了。她一下子惊醒过来,睁开眼发现沧尧撑着身子看着她,目光里一片怜惜的柔色,神色清明,显然是根本没有睡。
他低声:“怎么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