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檀沉默半晌说:“我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腾云,但这种轻飘飘的感觉无端令我熟悉。”
凤隐说:“你服五石散也有这种轻飘飘的感觉吧?不要混淆。”
袁檀说:“那不一样。”
凤隐斟酌了下又道:“或许是梦游的时候,也有轻飘飘的感觉。”
袁檀:“……”
说话间,只见一白衣飘飘的身影乘着云迎面飞来,凤隐定睛一瞧,原来是云姝仙子。
冤家的路怎么就如此窄呢。凤隐正想掉转云头避开她,她却眼尖地发现,云海里一个翻腾,正落在凤隐面前。
凤隐不动声色地将袁檀挡在身后,他虽不明其意,却也很配合地背过身去。
云姝仙子身着朝霞衣,脚踩流云履,巧笑倩兮地走近凤隐,美目转盼:“我隔老远看着像是三公主,想不到真是你。”
凤隐虚应了一声:“真巧。”
云姝仙子瞥了眼她身后的袁檀,虽看不到面貌,但他周身半点仙气也无,不由掩唇讶然道:“他竟是个凡人……啊,也是,三公主名声不太好,四海八荒没人敢要,只能屈就自己找个凡人。”
身为沧尧最忠实的爱慕者之一,云姝仙子几乎将沧尧说过的话奉为圭臬,沧尧说凤隐顽劣不堪,那就真的是顽劣不堪,断然不容置疑。她每每见到凤隐,言语上总是要揶揄几句,这没什么,凤隐大度不予计较。
可眼下有一个令她十分头痛的问题,就是云姝仙子十分的长舌和八卦,且擅长添油加醋。别说她和袁檀真的在一起,就算他们没在一起,云姝仙子那张嘴也会将两人凑在一起,回天界后必定要大肆宣扬一番,到那时,可怎么得了?
父王一定会派人将她绑回去,再幽禁个百八十天,等她出来时,袁檀早已身归黄土。
凤隐想到此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想了想,故作深沉地说:“云姝,前些日子我偶然见到一个男子,容貌跟沧尧殿下有*分相似,说不定就是沧尧的转世,你想不想见见他?”
云姝仙子扬起高贵的头颅,嗤之以鼻:“凡界这么大,怎么碰巧就让你给遇上?”
凤隐说:“冤家路窄你不知道吗?就好比你和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遇上,更何况我和沧尧殿下不是一般的冤家,是天大的冤家。”
云姝仙子有丝心动:“你在哪遇上的?”
凤隐煞有介事道:“在凡界的吴越一带,具体哪里我也忘了,你可以去找找。”拖得一时是一时。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凤隐摊手:“信不信随你。”
摆脱了云姝仙子,凤隐带着袁檀继续悠哉地遨游,疾风破空袭来,吹得衣袂飘飘。
袁檀看着眼前云卷云舒,说:“你名声不太好是怎么回事?”
凤隐呛了呛:“往事不堪回首,这个说来话长。”于是她长话短说地讲了一遍。
袁檀听罢,沉吟许久说:“你口中的沧尧殿下是不是喜欢你?”
仿佛滚滚天雷当空劈下,凤隐差点从云头摔下去,勉强站稳道:“你和家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别说这根本不可能,就算有可能我也不会喜欢他。”
袁檀面沉如水:“哦,为什么?”
“你莫不是吃醋了?”凤隐噗哧笑了一下,随即敛容问道:“你会因为喜欢一个女人而蓄意败坏她的名声吗?”
袁檀有点明白了,微微笑起来:“我不会。”
凤隐拨开眼前飘浮的白云:“那就是了,即使沧尧真的喜欢我,但是我不能接受他这种不择手段的喜欢。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一心一意为他好吗?就如我喜欢你,只要你安好,我就心满意足。”
袁檀侧眸看她,天边璀璨的烟霞将她的脸映得红彤彤的,眼睛亮如星子,他心头一动,轻柔的吻落在她颊畔:“我心亦然。”
第29章 洛阳风光
出长安,三人改走水路,买了艘小船,飘飘游于黄河水道。赵陵是个操桨的好手,划起船来十分稳当。
清晨,宽广的河面上雾气岚岚,袁檀坐在船头,凤隐十分惬意地靠坐在他怀里,姿态懒散。她的裙裾叠在他的袍衫之上,一样洁净的白色,逦迤在地,形成一副极美的画面。
凤隐突然叹了口气。
袁檀一顿:“怎么了?”
“我一直想挑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日子,好将我们上次做到一半的事完成。”凤隐皱起眉,“可是一直没碰上这样的日子。”
船上就那么大点空间,实在诸事不宜。
袁檀:“……”
这个话题有赵陵在场,不宜谈论。
凤隐调整了下坐姿:“接下来我们去哪?”
河面上有河风拂来,袁檀静静拥着她,“去洛阳。”
凤隐沉思了会儿说:“似乎从我遇到你那天起,你好像一直不务正业,那你拿什么养我?”
袁檀笑了:“我倒不至于养不起你。”他家底丰厚,够他一辈子取之不尽了。
日光穿透厚重的云层铺洒下来,浓雾褪去。袁檀忽令赵陵将船速放慢,只见他坐在船边,两腿微微垂在外面,衣角被水打湿也浑不在意,径自取来一只匏瓠。
凤隐不解:“你这是要做什么?”
袁檀从容挽起衣袖:“我在洛阳曾无意听一个老者说的酿酒方法,我闻所未闻,今日便试试。”
凤隐难抑激动之色:“什么酒?”
“昆仑觞,很不错的名字,是不是?”袁檀解开木塞,微微俯身,一手抓着匏瓠放入河里,将匏瓠嘴对着河水源头所流的方向。
这匏瓠嘴本就小,小舟载沉载浮,加上河水湍急,是以河源水流入匏瓠中极为不易,好不容易接了点,小舟突然一颠,匏瓠里的水又涌了出来。如此循环往复,这河水接得很是心酸。照这样下去,一天不过接个七八升。
凤隐怔怔地盯着袁檀的侧脸分明的轮廓,扑哧笑了:“我听说你们凡界有个习俗,夫妻成婚当天一定得喝合卺酒,就是将瓠一分为二,夫妻各用其一酌酒。是也不是?”
“是有这个规矩。”袁檀换了只手,一手撑在船板上,神色有些漫不经心,“怎么了?”
凤隐往他身边挪了挪,语声极轻:“你不想跟我成亲吗?”
袁檀好半晌才轻声答道:“那你想吗?”
“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看到你手里的匏瓠,我突然觉得成亲也不错。”凤隐笑吟吟的
袁檀顿了顿:“我以为你不想。”
凤隐看着他:“那你想吗?”
袁檀没正面答她,目光落在河面上:“待这酒酿成了,就用来做我们的合卺酒。”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待到日薄西山,他们装了满满两瓠。遂将船靠了岸。
笼在夕阳下的洛阳城看起来有些萧条破败。
洛阳原来是北魏的都城,繁胜一时,后来魏室倾颓,权臣高欢携魏帝迁都邺城,宇文泰亦不甘屈于人下,在长安又立了一个魏帝,北魏自此一分为二。
宇文泰和高欢各自认为自己拥护的皇帝才是正统,互不相让,动辄兵戈相见,而夹在中间的洛阳亦遭受池鱼之殃,被战火毁得一塌糊涂。不仅如此,高欢还征民夫十万拆取洛阳宫殿木材去修建邺城的宫殿。
所以,如今的洛阳相当残破。
大半个洛阳城转下来,处处可见佛寺,凤隐只道南朝佛寺众多,原来北朝亦不遑多让。
凡人如此崇信佛教,西天佛祖不仅脸上有光,心里也甚是安慰。
袁檀道:“旅舍鱼龙混杂,佛寺是清幽之地,不如我们投宿那里。”
凤隐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若说起历史悠久,当属白马寺,为汉明帝所立。因为战乱的缘故,寺里的香火不怎么鼎盛。
因为袁檀给白马寺添了不少香油钱,寺里的住持亲自来接待。
袁檀拈香拜了三拜,将香插~进香炉里,又转头同住持道:“我和内人想借宿于此,不知方便否。”
住持看了眼凤隐,犹豫了下说:“方便,施主请随我来。”
凤隐估摸着住持是不想留女客,但在这乱世里难得碰到这么大方的施主,他看在香火钱的份上硬是忍了。
***
袁檀和凤隐仍住同一间厢房,因着顾虑到这是佛门圣地,有些事不宜做,所以两人都很安份。
第二日,从黄河源接来的水经一宿变成了绛色,凤隐大为惊奇,袁檀笑看她一眼:“用这种水配上谷物酿酒,酿好了不知是何滋味?”
凤隐吞了吞口水。
可在佛门之地酿酒会不会很缺德?不管这些,凤隐自集市上买了些谷物和一个大酒瓮偷偷渡进了白马寺。
忙碌了半天,终于大功告成。可是谷物发酵须得等上好长一段时间,他们四处游历,带着这酒瓮实在是累赘。凤隐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抱起酒瓮冲出厢房。
袁檀不明所以地跟了出去。
厢房前的庭院里植了一棵老槐树,白色的槐花被风拂落,几乎铺满了一方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