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皇上步入寝殿,问如意道:“卫妃有孕是真是假?”
如意应道:“回禀皇上,娘娘确实已有一月身孕,虽然中毒程度不轻,但幸好时日不长,还未累及腹中胎儿,只要按方子服用了便可解毒,到时胎儿亦可保平安了。”
皇上松了一口气,想责骂卫妃又见她黄黄的脸儿,眼里蒙着泪意,倒有些不忍了,只叹道:“你怎么能饮下这欢花汤?”
卫妃脸上带着无尽愧色,眼里的泪流了下来:“皇上,臣妾已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求皇上看中腹中孩子的份上,允许臣妾生下孩子,到时就算皇上要赐死臣妾,臣妾死也甘愿了。”说完,又拉着如意的手道,“如意,本宫求你这一段时间保全了本宫的孩子。”
如意道:“娘娘说的哪里话,臣女必定尽心尽职保全娘娘腹中之子,就算不为着娘娘也为着皇上,为着太后。”
皇上脸上带着深切的哀思,眼神飘远到久远的过去,只叹道:“若十六年前,绾妃也能得如意你诊治,想必朕也不会失去她了。”说完,脸上已起了深深怒意道,“想不到十六年后,这后宫之中还隐藏着这样的毒蛇,如今又想加害朕的孩子,此人不除,朕心里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如意劝慰了皇上几句又道:“只是臣女虽开了方子,但这朱砂究竟从何而来,若一日不找出毒之源头,娘娘便多一日危险,且不说娘娘服用了欢花汤,就是从未服食过欢花汤,若身怀有孕,也经不起这样份量的朱砂毒。”
卫妃闻言不由的打了个寒噤,只抖擞着声音道:“皇上,臣妾好……好怕……臣妾死不足惜……可臣妾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说着,已是泣不能声。
皇上又道:“朕已命人彻查了长春宫,并未发现朱砂,这几日卫妃身子不好也不到别的宫去,她的饮食汤药皆有人御医查验方才能喝,朕倒不知这朱砂究竟打哪里来的?”
如意沉思片刻,为慎重起见又将卫妃所用之物一一都细查了,连着药罐,汤匙全都仔细查验却一无所获,又怕再查下去会耽搁卫妃休息,皇上特许解了卫妃禁足,将她先行迁至寿康宫偏殿的暖阁内息着,如意又留在长春殿继续检查,皇上又亲命两名御医助如意一起检查,漏声残,不知不觉已将近寅时,殿内淡薄的安胎宁神香燃尽,在鼎内落下一层冷灰,就连那案台上的红烛亦将燃尽,红烛泪堆满烛台,宫女换下红烛,如意忽闻到一股奇怪的异味的传来,因着宫殿薰香燃尽,这淡淡的朱砂燃烧的味道才袭入鼻尖。
如意查了红烛并无问题,如意寻着朱砂燃烧之味却见大兽炭铜炉内还有红罗碳未燃烬,如意赶紧命人打开碳炉,又唤了两名御医一起拿钳子夹了未燃烬的碳,御医连连慨叹,这下毒之人当真手段高明心思毒辣,因着卫妃有孕,内务府送来最好的红罗碳,谁能想到朱砂会融入红罗碳芯之中,经过燃烧,芯内朱砂便释放出水银之毒,更巧妙的是那安胎宁神香恰可以这种异味完全掩盖住了,是以任是查遍整个长春宫也查不出来。
如意和两名御医一道将实情禀报皇上,皇上脸上沉冷如冰厉喝一声道:“给朕彻查,这样歹毒的东西究竟是谁弄进长春宫的。”
皇上因着十六年前的事不能化解,深恨下毒之人,况且安胎宁神香是皇后赏赐给卫妃,由小念子亲自送来的,皇上对皇后更加疑心,皇上严令一下,内务府掌管红罗碳的太监被打入暴室,暴室里的酷吏赛比唐朝来俊臣,其刑罚残酷常人难以忍受,内务府掌管红罗碳的太监撑不住刑罚,刚被夹了手指就招了实情,说是皇后身边的文心亲自来交待的,文心和小念子当即一同被打入暴室。
文心被打断了一条腿,十指指甲一寸寸连肉带血的都被剥落下来却抵死不肯吐一个字,倒是皇后身边的公公小念子抵不住酷刑全都招了,更连到瑶池舫重金购得沙漠之草的事都一并招了。
因京城地处北方,冷的格外的早,当天夜晚,京城正下了头一场雪,重重叠叠宫宇起伏,风卷着雪,雪缠着风,掀起漫天雪花,细碎的雪花零散散的飘落着,整座皇宫迷迷茫茫,一片混沌,天空已暗的只能见到那细白的雪,皇后已被下令禁足在凝晖宫。
皇上心里乱糟糟的,却是带着透彻心骨的恨意,乘御辇直奔凝晖宫。
夜风夹着雪花赤溜溜的从凝晖宫的窗棂里吹了进去,卷动锦纱帷幔乱摇,皇后面如死灰般静静的坐在那里,手边还放着一盏未饮的茶,只是那茶已是凉透了,昏暗的烛火被夜风吹的几近熄灭。
她一身素白衣装,发上钗饰全无,虽然憔悴不堪,但长年积月的端庄始终未变。
只到皇上迈入殿中,她神色亦未改变半分,甚至连看也看未看皇上,仿若泥胎木偶般,只是唇角在不经意微微抽动了下。
皇上嫌恶万分的看了一眼皇后,内心深处却还有着一丝痛心,这个女人,这个狠毒的女人与他从小长到大,虽算不得亲密万分,却也是亲人无疑,他声音已冷如殿外冰雪,带着慑人寒气:“十六年前,是不是你暗中谋害的绾妃?”
皇后冷声道:“皇上都已经认定了臣妾是凶手,还何需多问。”她缓缓的转过眸子,即使在最落魄的时候,她也想以最骄傲的姿态面对他,只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溢出了泪光,“若臣妾说没有,皇上信么?”
“若非朕有了真凭实据也不会定了你的罪。”他逼视着她,沉声道,“同样的手段你在卫妃身上又重施了一次,朕被你蒙骗了十六年,你既已害了绾妃失了心志,何故还不放过她?还要对她下那样阴毒的蛊?”
皇后脸带着惊疑与愤怒,震声道:“臣妾没有,臣妾以厉家全族的性命起誓,臣妾没有。”
“呵呵……”皇上冷笑道,“朕从不相信誓言,朕早就允了你皇后之位,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然对朕的哲哲下那样的狠手?”
“皇上今日究竟是为卫妃而来,还是为了那个祸国妖女而来?”皇后反诘一声道,“皇上拿现在的事来翻十六年前的旧帐,臣妾只有一句话,卫妃中毒之事与臣妾无关,至于十六年前的事,臣妾亦问心无愧,皇上是后宫中人的皇上,不是她哲哲依兰朵一个人的皇上,臣妾不否认臣妾利用朱砂之毒害了哲哲依兰朵,但臣妾绝没有朝她下什么血衣天蚕蛊,时至今日,臣妾敢做就没什么不敢当的。”
“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小念子都已经招了,你为了谋害如意暗中命厉横在苗疆为你弄来血衣天蚕蛊,只可惜还未等厉横弄来此蛊,他倒葬身在苗疆了,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皇帝忽然俯下身子,一把扯住皇后的衣领,冷声道,“朕倒不知朕的皇后有如此有能耐,朕更不知朕的身边藏着你这样一条毒蛇,你害了绾妃和玄洛还不够,还要害卫妃,害如意,朕不知道你的心是用什么做的,除了澈儿和你自己,你是不是谁都容不下?”
皇后轻轻一笑,惨淡面容上凭添凄凉之色,“皇上问臣妾的心是什么做的,臣妾倒要问问皇上的心是什么做的,这么多年皇上可曾爱过臣妾,可曾信任过臣妾,皇上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罪责都加诸在臣妾身上,这对臣妾公平吗?”
“公平?”皇上抬起左手掌重重击在桌上,茶盏在霎时间被震飞落地,皇上阴冷道,“不要在朕的面前谈公平,你这样的人不配谈公平。”
皇上正怒气冲天,忽见高庸回来报说太子正冒着大雪跪在凝晖宫外为皇后请命,皇上面容早已扭曲只厉声道:“你去告诉太子,从今以后他没有母后,若他执意不肯走,朕便没有这个儿子。”
高庸知道皇上是动了大怒,更知道卫妃之事不足以令皇上如此愤怒,皇上愤怒的是绾妃的死,十六年的相思等待到最后成了一场空,如今还要面对一个不知能活到何时的儿子,皇上的心有多么的痛,他每日服侍在他身侧却看的清清楚楚,且不论别的罪名,单就是谋害绾妃一事就足以令皇后永无出头之日。
一道废话圣旨击垮的不仅是皇后的心,还有太后和太子,太子终日惶惶不安,亏得莫离云从旁劝阻,否则太子又要冒天颜触龙鳞为皇后求情了,莫离云深知此次事件不同与于慕容中之事,绾事之死是皇上不可触碰的伤口,就连太后也不能阻止废后,只保了皇后没被打入冷宫,而是永久禁足凝晖宫,此生不准踏出一步,其实这与冷宫也无异了。
莫离云深恨自己终究还是棋差一着,他虽然下手对付玄洛,却不想皇上隐忍不发,他更加能肯定绾妃和玄洛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这让他再沉静不住,皇后一倒意味着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他少了依附之人便如少了一条臂膀,他不能再让太子傻傻当了出头之鸟,毕竟太子身后还有太后,他跟随太子便能得到太后扶持,而玄洛和莫离忧要让他们自相残杀才好。
太后没有说出下蛊之人是玉贵妃,因为她知道她一旦说出便意味着自己早已知晓绾妃死的真相,倘若玉贵妃再反咬一口,她也脱不了干系,因为当初她推波助澜了绾妃的死是事实,她不能令她母子再生嫌隙,更何况就算她说出了玉贵妃,皇后依旧逃不掉被废后的命运,她颓然的接受了厉家将倒的事实,但她也不能完全放手,她还有太子,只要太子登基,皇后自然成为皇太后,而厉家又可以风声水起,她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太子身上,她要让朝臣看看,就算皇后被废,太子依旧是天纵国的未来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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