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穆想说能否找到机会拿一拿莲玥的脉,至少探一探她的底细,但抬头见慕白已经起身,立在洒满阳光的窗边,微风徐过,衣发纠缠,漠然的背影让她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对于她,若有话,除非必要,慕白从不多说,若有事,除非必要,他也从来不会插手,尽管这三年来白穆学到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他教的,岛上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如夫妻一般亲近,可实际上他们之间很疏离,特别是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甚至比当年初见还生疏。
白穆垂眸想了想,或许他在意的只是治好东昭国主的病,救回三十名族人,莲玥的身份目的并不重要。
就在白穆也打算放弃那些无妄的猜想时,当天夜晚,莲玥敲开了她的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魂不守舍的……忘记排版……捂脸!再次感谢姑娘们的留言~
50、真假公主(四)
白穆的错愕不过一瞬,随即她露出白芷常有的纯真笑容,行了一礼,道:“莲夫人好。”
莲玥不似从前在后宫时的面无表情,婉转一笑,眸子里眸光闪闪,“听闻白姑娘喜甜食,我特地让人做了些送过来。”
白穆扫过她手上的茯苓糕,一面接过,一面甜甜笑道:“莲夫人真是好人,知晓我今夜未与少主一并用膳,现下正肚饿着。”
莲玥眉目微弯,“看来慕公子喜欢独处?”
莲玥说着,便踱步欲要入内,白穆向前一步,正好将她拦住,继续笑道:“我们白子洲的人,都喜欢独处呢。莲夫人若无要事,还是早些回去罢。”
船上的房门,是木质的格纹拖拉门,白穆所住的那间房较小,房门推开,她一人站在那里,正好将门口堵住。
莲玥眼底闪过一丝暗芒,随即笑道:“长夜漫漫,我只是想与姑娘谈谈闲事。”
白穆可以笃定自己未被莲玥认出来,她为何一个劲往自己房里钻就不知道了,只是无论怎样,不该让她轻易得逞。
“可惜我困了,请……”
白穆话未说完,眼前利光一闪,莲玥竟已拿着匕首在她脖间,她略一怔忪,莲玥猝然用力,将她推入房内。
“烦请姑娘配合些。”莲玥欺近,匕首已然划破她颈上的皮肤。
白穆只是瞪着她,并不反抗,亦不叫喊。
其实她扮作白芷还有一个缺陷,白子洲上的人个个能文善武,能姓“白”的,更不会是普通人。白芷白伶虽是年幼,各有一身无双武艺,白穆因身子骨太差,只练过一些强身健体的基本功。
“也烦请莲夫人小心些。”白穆手里还拿着茯苓糕,瞥眼扫了扫莲玥握着匕首的手。
莲玥顺势看去,已经红肿了一片,“你给我下毒?”
“莲夫人未免小看我白子洲。”白穆只沉声道。
“就是不敢小看,今日才借姑娘躲一躲。”莲玥似乎并不在意身上的毒。
白穆闻言,凝神细听,外面似乎有刀刃相接的声音,还有低沉的喊叫,被隔离在外。
船正在海上,哪里来的刺客?
“你若再不放开我,我下的毒与夫人体内的毒融合,恐怕不出半个时辰夫人便命丧于此了。”白穆讥道。
“你看得出我有毒在身?”
“春殇可对?”白穆趁势探问。
莲玥的身子微微一颤,这才正视她。
白穆见她的反应,看来真是当年的春殇未解了。
莲玥似乎正要说什么,双唇颤了颤,却有一柄长剑突然破窗而入。白穆一惊,莲玥显然也未料到这一剑,身形一歪,匕首猝然划过白穆的颈脖。
随着长剑入房的,还有几名黑衣人,招式狠戾地向着莲玥袭去。白穆捂着不停流血的脖子,想要外逃,却被一人拦住去路,眼看一剑正对她劈下,她眼疾手快地洒出一把毒粉,冰冷的杀气仍旧劈面而来,却听“叮”的一声,随即是温暖的怀抱。
“慕……”白穆的嗓子被刚刚那一匕首伤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慕白将她拥入怀中,见到她脖子上不停涌出的血,略略皱了皱眉。
船舱里马上乱成一片,数十名黑衣人同时涌入,莲玥在跟一批人撕斗,白伶在跟一批人撕斗,另外一批人举剑正冲过来,白穆在慕白怀中,只觉得身子一轻,便随着慕白轻轻几个跃身,到了船顶。放眼望去,倒在船上的东昭军,有死有伤,还有在苟延残喘继续和黑衣人打斗的。
白穆只觉得呼吸都不太顺畅,眼前也跟着一片片发黑,着急地看向四周。
“莫怕。”慕白清润的声音传来,“莫动。”
这么些尸体,突如其来的混乱场面,只是让白穆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而已。商洛皇宫打乱的那个夜晚,她生平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尸体,那么多鲜血。
慕白将她扶正,一手拿出素白的帕子,专注地望着她的伤口,细细替她揩去颈上的血。白穆一眼就看入他夜幕似的眸子,沉静如水,深邃怡然,仿佛随时都藏着春风,只要轻轻一扫,便拂面而过。
周遭的打斗仿佛不再,慕白安静地替她擦净血,从腰间取药,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住白穆。白穆眼神一闪,才发现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一直抓着他另外一只手,连忙放开。慕白双手得了自由,便继续沉默地给她上药。
这一幕略有些诡异。
船面上的打斗如火如荼,愈演愈烈,船顶上的人静得仿佛就要融入夜色,白衣青丝,随风飞舞,神情专注地替眼前女子上药,似乎分处于两个不同世界。
然而,不过片刻,便有人欲要打破这样的安宁。
白穆察觉到凛冽的杀气从四面袭来,竟比海面上的寒风还要生猛,慕白眉头微微一皱,眼底便透出几缕烦躁来。
眨眼间的时间,他已然再次将白穆纳入怀中,带着她迎向袭来的黑衣人。
这是白穆第一次真正见慕白出剑。
当年他们从商洛途径东昭回到白子洲,一路顺遂,并未遇到什么大麻烦,到了白子洲后三年未出海,也没遇到过什么事,她对慕白的功夫还停留在当初他扮作裴瑜时候的样子。
她在他怀里,几乎见不到他的剑招,只觉得自己随着他一道身轻如燕,眼前剑光闪过,血光随之而来,耳边不停响起各种惨叫声,几乎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他们已经从船头杀到船尾,耳边突然一声大喝:“在下失礼!慕公子手下留情!”
几乎与此同时,慕白的剑已经停下,揽着白穆的身形亦已顿住。
白穆抬眼便见一名黑衣人抱着双拳,单膝跪地,一旁莲玥已经被人架住,白伶面色苍白,迅速到他们身侧。
夜风阵阵,沾着血气。
白穆这才发现,刚刚慕白并非杀人,而是剑剑精准地划过了黑衣人的双目,此刻大部分人都捂着双眼在地上打滚。
“打扰慕公子休息,在下万死不足谢罪!还请慕公子放他们一条生路!”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又道。
“徐将军客气了。”慕白垂目望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倒是那名黑衣人,蒙着脸,诧异地望向慕白。
“回去记得跟你主子说一声,要取我性命,他还生嫩了点儿。”慕白语气温温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负手离去。
一夜之间,船上的东昭军换了一批人,其实仍旧是东昭军,但白伶悄悄对白穆说,此前那批是二皇子晏临的人,而这一批,既然是“徐将军”为首,应该是三皇子晏宇的人。
既然是东昭皇帝病重,东宫未立,有人想接慕白过去救他,自然也有人想趁机除去慕白让那位救无可救。三皇子这批人,恐怕在下舱藏了半月之久,就等着莲夫人接到慕白,在海上动手。
白穆对夺嫡之争并没有太多的唏嘘,脖子上的伤口虽然不深,仍旧流了许多血,回去之后倒床便睡。只是房间里的窗户破了,一时间也修补不上,夜风直直灌入,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个白色人影替她加了床被子,左右掖好,又轻轻地给她的脖子上了一次药才离去。
她睡得正沉,也不记得是否有对他说声“谢谢”。
那一夜之后,船只继续驶向东昭,再无异常。白穆没再见过莲玥,只见到许多蒙着纱布的东昭军,那位徐将军似乎来找过慕白几次,无果。
约摸七日时间,白穆脖子上的伤只剩下淡淡的痕,开口说话也恢复到从前一样顺畅。她既扮作白芷,自然大部分时间是和白伶一样随在慕白左右。只是她发现,他们三人在一起,倘若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商量,气氛就格外尴尬。
慕白大多时候沉默,白伶时不时地瞧瞧她,再瞧瞧慕白,找个借口出去一会儿,再回来,偶尔叹口气,再瞧瞧她,瞧瞧慕白,周而复始,一天里能有好几次。
这会白伶又找“端茶”的借口出去了,白穆看了一眼坐在窗边远眺海面的慕白。
漂亮的侧脸,完美的轮廓,若是笑起来,即便是在冬日,也像雪地里开出了温暖的春花。只是面对她时,经常习惯性地沉默。白穆以为点破他们婚约的事情便会恢复正常,可在海上这么些日子,貌似还是和从前一样。
“我先回房歇息歇息。”白穆留下一句话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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