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露出微笑,泰然自若地道,“我现在也觉得,似乎不做朋友,倒比做朋友更爽气一些。起码有些事,拿到台面上来讲,要比放在心里更有趣味。”
她若是因此大为动气,等于是在娱乐皇后,再说,徐循虽觉无奈,但的确倒也没动什么情绪,经过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她早已不是那个眼里不揉沙子,以为世界都和书里说得那样纯净的小孩子了。
“对这事,我也是有想法的。”她爽快地承认道,“到时候见机行事吧,若是不成,还得借助娘娘的力量呢。”
“咦,你如今倒是看得起我了?”皇后捂着嘴巴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话是谁说的,我怎么倒忘了?”
徐循狠狠地白了她一眼,皇后越发止不住笑,这些年来,她不必管宫一心休养,气色已有很大好转,如今笑得更是开心,昔年那个形容枯槁的憔悴病人,已隐隐又被神采飞扬的少妇取代——只是这少妇的眼角眉梢,终究是多了几许掩不住的皱纹。
“之 前内书堂设了医科,也请了先生来教,虽然这毕竟比不得外头的名医,但好歹也要先应用一番才好。”徐循也没什么好瞒人的,毕竟这事就算皇后现在不知道,等到 实施的那天周嬷嬷也会回报。“不然,这些内侍岂不是倒霉无用了?都是读书种子才能入选内书堂,也不好糟蹋了人家。先用,若不成,也算是仁至义尽,到那时再 设法举措吧。”
这一拖,起码就能拖出半年一年时间,毕竟医科从开设到现在,还没过几年,皇后一撇嘴,“如此虽是正理,但内宫一年,也不知要为此多枉死多少人了,你心里真过意得去?”
“我是过意不去,也没什么好办法。”徐循平平道,“不如,让娘娘来管?”
一句话就把皇后给噎住了,她白了徐循一眼,哼道,“你这是激我?”
徐 循只笑而不语,皇后想了半晌,道。“我虽还没痊愈,管不得事,但也不是没为这事筹谋过,从前不知道还罢了,如今知道了,自然没有这样下去的道理。你说的那 些对策,也无法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医科出师,怎么都要几年的,若是依我,不如先派人去周王那里,索要些能医的宦官来,又或是能医的民间大夫,在南内一带 开辟一处临时医堂,平日内安乐堂若是治不好的,便转过去,先对付几年,如此即使医科不成,也有个退步。”
徐循讶然道,“原周王都去了近十年了,如今这一位是戏曲大家,他身边还有善医之人么?”
她是真不知道此事,所以问得诚心,因这一代周王两父子都是极有名的,老周王是神药星下凡,着有许多本草著作,小周王却是杂剧大家,这几年都往京里献了不少祝寿的杂剧,却没听说他也擅长医药。
皇后面上一红,道,“去了吗?我一时倒是忘了,病过以后,记性有时会忽然不好。”
周 王很少进京,平时内廷女眷和藩地基本也没有来往,会记不得很正常,徐循反倒相信皇后的确是边说边想,她想了想,道,“其实也未必要周王给人,究竟内廷病人 能有多少,太医院那许多医生,又不至于个个都忙碌,内安乐堂治不得的,再请他们过去,也不算是大材小用了。直接由他们顶个几年,也不算什么吧。”
皇后宁静微笑,“皇贵妃此言有理。”
徐循不免又有点郁闷,被皇后这一说,她倒没借口再拖延了,这个方略早一日实施下去,内安乐堂的病人也就早一日更有痊愈的希望。
“待我先和大哥商量过吧。”她当然也没有一口应承下来,喝了一口茶,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栓儿在那事以后,还好吧?”
“还成,他课业忙,心眼实,也不会乱想。”皇后犹豫了一下,“壮儿那边——”
“壮儿已经知道自己身世了。”徐循叹了口气,“反正就还是那样吧,他倒是没再说要见自己的亲娘。”
“毕竟是你得大哥疼。”皇后又开始泛酸了,“我们家这一位……唉,也只能见步行步了。”
“那我和你换?”徐循没好气:就说这序齿一桩,皇后宁可烦恼死,都不会愿意和她换的。
“我拿圆圆和你换点点吧。”皇后长出了一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
徐循沉默了一会,“你和圆圆的关系……”
皇后只是摇头不语,她涩然道,“孩子大了,有自己主意了,有些事不是解释就能解释得清楚的。”
想来,她平日也很孤独寂寞,这样的话,在为人母者极为稀少的宫廷里,亦没有多少人可说。是以才会愿意把自己的伤疤,在徐循跟前揭开,只图个倾诉的痛快。
徐循对此,唯有默然,她却不可能学着对皇帝,也捏捏皇后的手。此时只想问一句:若是时光倒流,还会做一样的事吗?
这问题才一浮现,徐循心里也有了答案:皇后是一定会做这个选择的,只是和上次不同,这一次,她会做得更完美、更到位,预先除去所有威胁,争取所有支持……毕竟,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这种人是绝不会因为怕输而不敢赌的。
皇帝、皇后,甚至是文皇帝、太后……即使是时光倒流,到了下那个决断的那一刻,徐循以为,也有极大的可能,即使明知日后的发展,他们也还会做出一样的决定,这些人虽然性情各异,但却都有一点相同:他们都很有自信,很相信自己是不一样的那个人。
对皇后的一点点同情,又淡化了开来,徐循心中本来就不强的罪恶感更减弱了,她提起了刚才被自己一再迁延的话题。“你说到公主们,我倒是想起来了。大哥意思,也该把阿黄的婚事给办一下了。”
皇后一惊:“阿黄今年才十四岁吧?她几个姑姑,都是十七八岁才出嫁的呀,会不会早了点?”
“此事说来也怪我了。”徐循吐了口气,“我是以她为借口,向大哥求情的……”
皇后顿时‘了然’,她不免摇了摇头,倒是为阿黄说了句话,“怎么说也是头生女,才多大点年纪,为了仙师,就要——大人的事,又何必牵连到孩子。”
她一辈子精明算计,如今却反而为算计了她的人说话,徐循现在也不知是该感到好笑,还是可悲,她道,“大哥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定了的主意,又有谁能更改?我也就是和你打声招呼,免得周嬷嬷听到这事,又要明里暗里设法打探——她也好一把年纪,很不该如此费心。”
皇后笑啐了一口,有那么一瞬间,倒真像是两人年少时对坐着拌嘴说家常一样,笑盈盈地,没有任何言外之意地道,“你倒是会笼络人心,比我还会心疼我的人。”
徐循望着她生动的表情,忽而想起从前,心中唏嘘,岂是一语能尽?
# 就如同后妃两人一致的体认,现在在这宫里,能抵抗皇帝决定的人并不多。皇帝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别人对他的决定有疑惑,也只能放在心里猜着。反正太后就是 如此,即使对阿黄的婚事忽然被提上日程,她很可能有自己的猜疑,但以徐循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就算有想法,她也没对皇帝提出来——自然也就不会来问她了。
虽 然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宫里那些热情待她的女官、妃嫔,心里肯定也都巴望着她为她们谋点福利,不然,她们待她也不会好成这样,好到让徐循都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经过再三思量,徐循还是决定先把阿黄的驸马定下来再说,免得两件事互相影响,万一太后恼羞成怒又要对付她什么的,一来二去,反而是两件事都给耽搁了。
国 朝的公主采选驸马,和宫廷采选秀女一样,都是在寒门小户中拣选,选出来的驸马没有特殊情况,也根本无法参政,一般来说就是领个虚衔,平时出门仪仗摆得好 看,朝会上有个体面的装束而已。如果是有能耐的,也许也能入仕,但做事可以,却决计团结不起势力,正宗驸马该做的只有一件事:服侍公主。
纵 然是锦衣玉食、仆从如云,但男子汉大丈夫,立身于世不能有一番作为,在娘们脚边蹉跎一世,甚至连妾也不能纳。而且公主平时居住公主府中,驸马非召不能相 见,大部分时间只能在驸马府里孤寂度日。如此生涯,别说要顾及全家人仕途前程的大家子弟、读书种子了,就是有点志向的富家子怕都不愿为。是以选驸马和选秀 女一样,也是受民间广泛排斥的事情,皇帝的几个姐妹出嫁时,徐循修身养性,很少过问外事,此时了解一下,才知道原来选秀背后居然还有如此故事。更是听到了 几个神神秘秘的传言:据说几个公主的夫婿里,除了嘉兴长公主的驸马的确是条汉子,在迎娶公主以前,已有军功在身,平日里也算是精明强干以外,其余那几个驸 马,都是老实有之,机变不足,通俗地说,那就是有点笨……
阿黄不论性子如何,反正距离笨是很遥远的,找个太老实的驸马,只怕是压 不住她,更怕她有‘纵然是驸马举案,到底意难平’之叹。徐循少不得又软语央求皇帝,让他派个心腹过去采选驸马,而不是按例从宗人府中找个宦官出去。须知道 宫里宦官不少,很多人做了一辈子的宦官,也算是混出头了,但可能只是见过皇帝几次。派这样的人去选驸马,谁知道选出个什么样的人出来?自然是不如心腹让人 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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