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大娘缝着袖子,忙得头也不抬,却也抽空翻了个白眼,“她还用得着我做衣服吗?哼,那个没良心的孩子,都多久没见着影了。”
老人有句话是,莫背后说人是非。甘大娘的话才落音,就见李小茶面无表情地拿着两个梨子走进门来。厨房里怕走水,门开得大而且没有门板,是以她们两句话全让李小茶听见了。李小茶看着手里两个梨子,默默走了过来递给张婶,她也没什么委屈模样,只是送完了梨子转身就要走。
张婶忙叫住她,说道,“怎么才来就走,快回来。我有话与你说。”
李小茶犹豫了一下,扭了回来。她看了甘大娘一眼,低着眉眼小心走到张婶身边,一副我只听话,就是不开口说话的模样。
甘大娘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只是小小的抱怨一句,却没想这么快让正主听到了。她本是个倔性子,哪有向个小孩子认错的道理,只是看到李小茶闷闷的小模样,她忍了忍,还是主动说道,“这趟来做什么,舍得离开你主子了。”
一个倔的,一个闷的,这样的两个人别扭起来兴许能别扭一辈子。张婶在一旁,忙打起圆场,“哟,瞧这酸的,我说甘姐姐,你该不是吃醋了吧。”
“尽胡说八道,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能这点看不开。”甘大娘有些老羞成怒地哼哼着,连手里的针线活也忘记了。
李小茶闷闷低着头,半天才说了句,“我陪小姐上学堂,她天天被先生罚着抄书。这活次次都是落到我头上,我已经抄了半个月的诗经了,哪有时间过来。今天是先生跟着四爷去乡里了,我这才没得书抄。”
张婶啃了口梨子,笑着问道,“怎么听这话的意思,你到是愿意抄的。”
“嗯,我全当是写大字了。先前家里穷,我都好久没使过笔了。”
“你代你家小姐抄书,先生却是发现不了的吗?”张婶也算在前院呆过的人,虽认不得几个字,却也是知道有字迹这回事的。
李小茶想了想,也是有些疑惑,“我也不知道,上回我把拾到的那块玉还给范先生,之后他又问我是不是认得字,喜欢看书,我一一说了。隔几日他就罚着小姐抄书了。该不会是……”李小茶已然明白,是以不需再说。
甘大娘却是个听不明白的,她问道,“你一个下人要看什么书,该不是那个范先生生你的气,才故意罚你家小姐抄书的吧。”
张婶笑着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范先生这人心肠极好,到是不会做这样的事。阿茶啊,你今日来不是为了给我们送梨的吧。”
李小茶低着毛茸茸的脑袋,没有接话。
没想甘大娘却是忍不住了,替她说道,“得了,你一把年纪的,还欺负个孩子。羞不羞啊,你到是说说,那张家小娘子怎么样了。”
张婶笑了笑,脸上的褶子散着温和的纹路,她望着李小茶说道,“那太医的本事还真不是一般坐堂大夫能比的。你姐姐昨日里已经能下床了,气色也好了许多。你就不用担心了,她到是让我给你带了个话。”张婶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脸上的笑容收回不说,还挂上几分严厉。
李小茶愣愣看着她,等着下面的话。不想张婶却突然抬手,在她脑门上重重叩了一下。
“这个爆栗是替是姐姐敲的,她说让你长点心,犯不着为了她的事豁出命去。你是不想活了还是怎么着。”
李小茶揉着脑门,嘴角动了动,似是要笑却也没笑出来。想来她姐姐李静荷那么精神的样子,病已然是要好了吧。
张婶把话带到,就不再提李家姐姐的事了。张婶也是自幼进的薛家,知道多提家人也只是徙增思念,还不如不提的好。她转而问甘大娘,“你那身衣裳给谁做的?仔细点,都缝错了,可别砸了招牌。”
甘大娘忙收了线,把刚缝的全挑了。“还不是兰子那个丫头,说上回看到阿茶一身衣服好看。天天念叨着又拿了存的月钱扯了布,我熬得没办法,只好给她做一身。”
李小茶在一旁,眨巴着眼睛看着那布,心想着几时也能会做衣服啊。不想她那眼巴巴的眼神让甘大娘误会了,还以为是嫉妒吃醋。她哼了一声唬着声音道,“怎么了,下回给你做一件也就是了,不过你现在赏赐的衣服那么多,我做的你看不上的吧。”
“看得上,不过你还是不要做了,眼睛红红的。”李小茶平淡说着,没有半分献媚的味道。反是把甘大娘听得眼圈子又红了几分,忍不住想骂句,“臭小孩。”
张婶在一旁听了,细细想了想问道,“兰子最近有点怪,成天的低头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一问她话,她就脸问。该不是怕主子那毛病越来越重了吧。”
“嗯,我也是觉着她怪怪的,怕她心里不舒服才熬着给她做这件衣服。”甘大娘说着,咬断了线头,把衣服递给李小茶,又指了指,说了些针法,让她帮着缝衣服。
李小茶到是乐意的,接过来替着缝了。只是听着张婶刚才说的,心中已勾勒出兰子现在的模样。她微微想到一种可能,这半遮着红脸成天一副思絮的模样,怎么那么像画本里那些插画里少女思春的模样。兰子该不是看上哪家的小子了吧,莫不是小喜子上回说的那个崔家三高子?
李小茶心里想着却也不敢说出来,长辈的最忌讳这些私相授受、芳心暗许的事儿。也就话本里能甜甜蜜蜜的写得起劲,她记得当初庄子里有个姐姐也是思慕着村口的秀才了。她憋在心里不敢说,只敢说于闷头闷脑的李小茶听,可是不巧的叫隔壁的皮小子听了,传得整个庄子都知道了。
那姐姐羞得不敢出门见人不说还被爹娘打了一顿,最后草草配给十里外的一个农夫。李小茶记得她回门时,泪巴巴的站在村口舍不得走,最后被她娘亲一把扯走了。是以,李小茶再知道谁思慕谁了,都闷在心里不说,生怕一不小心又生出些眼泪巴巴的事来。只是兰子和她也算得熟了,前日里听说李小茶吃得少又容易积食,还巴巴带了几个酸果子给她。李小茶一惯是个记得恩的人。
她想了想,似乎该去打听一下崔三高子的状况,是以向张婶问道,“婶婶,崔三高子那人怎么样啊?”
张婶微微一愣,问道,“怎么想起来问他了,那是崔副主管家里的三侄子,人品一般般而且……,是你院里的人托你来问的吗?”
李小茶愣,她不想骗张婶,又不能说不是,只是张婶怎么想到是她们院子里的人托来问的呢,扯不上关系的吧。
张婶却当她是默认了,提醒道,“你回去就说不知道,你现在在那里也不是好呆的。光有主子宠着,下面人暗暗害你你也难得防住。”
“唔。”李小茶应了一声,却想到兰子怎么看上崔三高子的,只是个一般的小子而已。而且听张婶说话那口气,这崔三高子应该是有什么隐疾。怎么她也见过那人到没看出来。
第34章 主子小心
更新时间2012-6-22 12:01:03 字数:2818
第34章主子小心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薛四小姐拿着一叠罚抄的纸幽幽念着这首《月出》,她仰头着着窗外的月亮做出一副伊人独憔悴的模样。李小茶坐在一边的矮墩子上,手里拿着个绷子,就着书桌上的烛台绣着帕子。最近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古怪了,一贯里与她不和的书语居然求她帮忙绣帕子。李小茶的手艺还算不得好,到是不介意有人送些练手的材料过来。只是书语见她答应得爽快,很快又送了些荷包过来。这材料一时有些太充足了,以至李小茶忙不过来,帮薛四小姐抄书也只有马虎了些。
隔天,范先生检查时看了几张纸,浅笑问道,“最近可是练上草书了?”
正不耐烦转着笔的薛四小姐愣了一下,一只毛笔掉在桌上,溅起几滴墨。李小茶忙放下手里的绣活,拿了块抹布帮她擦了。
范先生拿起她刚放下的那块帕子,细细看了一眼,微笑说道,“小小年纪的,手艺到也不错。可否也帮我绣一个。”
范先生的声音有些细,说起话来像唱戏的一般,加之他语气总是温和,到让李小茶听了不好意思推辞。薛四小姐却是不管这些的,她本就不喜欢范先生,怎么能让自己的贴身丫环替他做事,是以她气哼哼扬着脖子冷笑说道,“先生,这帕子是好随便送的吗?”
范先生好脾气地微笑问道,“为何送不得。”
“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相思。郎君着意翻复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薛四小姐幽幽念着,展开把小扇子遮在脸前,偷偷问道,“莫非先生对幼女也有爱好?”
范先生侧头一想,却是明白了。他到不气,微笑回问,“莫非四小姐喜欢二爷亲自来教?”
薛四小姐呼吸一滞,不再说话。李小茶低头绣着帕子,无视那些刀光剑影的。范先生也不再提绣帕子的事。
这天的天气有些阴暗,书房里潮闷的空气窝得人浑身不自在。薛四小姐玩着玩着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李小茶拿了件衣服搭在她身上,又收拾了一下桌子,这才带着绷子走到书房门外。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空气却比房里好了许多。李小茶找了个凳子坐在门口,低头继续绣那块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