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所以我并没有听到驸马的脚步声,结果……结果……”疏影声音越说越低。
“结果什么?哎哟,你真是要急死人了!”汀儿恨地直跺脚。
“疏影,你别再吱吱唔唔的了,赶紧把情况说明了要紧!”春儿怕汀儿语声严厉,吓到疏影,适得其反,恐疏影更“结果”不出来,便缓声哄劝。
春儿的话果然奏效,疏影长呼一口气,接着道:“结果我没在意,一个转身,不想就一个转身的动作,可偏巧就撞到不知什么时候下床来到我身后的驸马爷了,不意间竟把他……把他给撞倒了!”疏影闭紧双眼,豁出去一般,一口气说完最后一句。
枝儿一听,一时也慌了神,失了判断,只得转过头,飞进书房:主子伤在胸口,伤口并没有愈合,若疏影行动间正撞到了伤患处,主子一下给痛晕了也不定!
枝儿这一慌,汀儿几个也跟着一慌,紧随其后,奔进书房。
第二百二十二回 霜露殷勤东风短(十六)
枝儿几个进了书房,见只披着外衣的王锡兰竟一动不动地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尽皆大震,连忙合伙手忙脚乱地把他重新抬到床上。
瞧他一脸苍白,双目紧阖,便知他这不是装晕而是真的晕迷,枝儿等心疼得不行,来不及训斥一个人缩在屋角的疏影,只嚷着赶紧跑去唤大夫。
不想,云儿才转身,就听床上传来轻弱的一声:“不必了!”
听闻此声,急坏了的几人再次围上床边,个个是一脸关切。
立在不远处的疏影听到王锡兰出声,原本哭丧紧绷着的脸不由一松,脚尖随之踮,一双杏仁似的眼望向床上被四美婢围得严严实实的王锡兰。
“主子,你的创口裂开了,还是叫大夫来瞧瞧吧!”枝儿解开王锡兰的中衣前扣,发现胸口的一片包扎布已经被似红似黄的血脓水浸透,此时,听王锡兰不让唤大夫,眉头皱得不行。
“春儿,你去把我常用的金创药拿来!”王锡兰并不理会枝儿的话,挣扎着半坐起,“用不着麻烦大夫!”
说这话时,他眼锋扫了下疏影的方向,不过没有递过去正眼一瞧。
自进书房后,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王锡兰的汀儿把王锡兰的眼神瞅在眼里,之前因为疏影吱唔半天而积攒在心的闷气这会儿再憋不住,狠狠瞪着斜前方的疏影,阴阳怪气地道:“主子,您是不想麻烦大夫呢,还是不想惊动大夫?”
汀儿话里有话,在场的几人,怕是除了疏影,其余皆听出其中的言外之意。
“汀儿,少说两句。先去端盆盐水来!”枝儿侧过头,对汀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
不过,一口气还没有发泄完的汀儿只当没看到枝儿的示意,继续冷道,然眼眶中已有些泪水盈盈:“主子,您就不能稍稍再忍两天?这大冷天的,伤口本就愈合得缓慢,您身体又受过大寒,如果不趁着这会儿好好将养。以后您的身体要是落下病根却要怎么办?”
自己的丫环,早晚归您处置,疏影就再倔。她还能跑了不成,您就不能等身子养好了才行事?
这一句,汀儿费了老大劲才终于忍住没有一吐之而后快。
“呵呵——汀儿,别动气!”王锡兰发白的双唇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我也是一时大意。没站稳,给硬生生摔到地上,碰裂了伤口!多养两天也就没事了!”
王锡兰低头觑着胸口,几不可见地摇摇头,自觉有点丢人,这伤口本来已是长势良好的。不想一个不慎,竟又给摔回头了,且还当着疏影的面。煞有介事地把自己给痛晕了过去,委实太失面子。
不过也好,如此一来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躺在这九畹轩里,交由某人全权伺候自己养伤。
这时春儿捧着瓶金创药近前,枝儿伸手接过仔细查验一下。方重新递给春儿,又拿胳膊肘抵抵汀儿。嘱道:“汀儿,你帮我把主子的绷带解下,动作轻点儿!”侧头复对着春儿道:“一会儿,我拿盐水给主子把脓血给拭干净,你随后就小心地帮忙上药!”
听后,汀儿也顾不得哭、顾不得气,起身便来到床头的位置。
“你们都先住手!”就在汀儿的手触着王锡兰的衣襟,他突然再次发声,“枝儿,你带汀儿三人暂且退下,这里只留疏影一人便可!”
闻言,枝儿面色一惊,头一回起了违逆之意,只是话还不曾出口,那边厢汀儿姑娘已经发难:“主子,您这是要做什么呀?您伤口成这样,还不是疏影造成的?她恁样马虎大意,您还……”
一旁的枝儿听不下去,使劲拽了拽汀儿的衣袖,然后身子前倾,缓声道:“主子,包伤口不伴别的事,你让疏影绣绣花,她准行,可包扎伤口这种活,依婢子看还是留给我们几个有经验的为好!”
王锡兰微垂眼帘,没有看向枝儿,也没有管汀儿,只淡淡地应一句:“有我呢!你们下去吧!汀儿——去领罚!下次,就不是领罚这么简单了!”
此话一落,汀儿蓦地一惊,脸色都为之一白,枝儿三人皆一脸怵色,四人皆不再多言一语,搁好盆和药瓶,便鱼贯而撤。
经过疏影时,她们谁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只是疾步而走。
看此阵仗,疏影暗忖,枝儿几个是惧了,可她瞄向床上的王锡兰,他面上明明一片云淡风清,跟往常没甚两样阿,她们四人怎么突然变了模样一样,个个逃也似的!
“你打算在那儿杵多久?”王锡兰瞧疏影傻愣半天,半点自觉地圤到他跟前的意思都没有,唯有先行开口。
“……”疏影踮踮脚,再踮踮脚,却又立定回去,不动。
“水都快凉了,你准备一会儿重新去打盆热水来?”王锡兰斜抬眼眸,见疏影畏首畏尾的样子,无奈地催促。
既有现成的热水,何苦要去重新打?
想着,疏影丢开墙壁,小步挪到床前,搬来一张圆形云母石面小高几,将盛有盐水的盆放在其上,然后下面就该帮王锡兰解包扎带了,可是……要给他先脱去他上身仅穿的一层中衣。
疏影抿抿唇,飞速瞟眼王锡兰身上已被枝儿稍稍解开的中衣,尽管什么风光都还没看见还,但她脸上已是浮满红云,两只小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
“磨蹭什么呢?”王锡兰扭头,皱眉,“你没瞅着本公子胸前这脓血都快要滴出来了?”
闻言,疏影勾头朝王锡兰胸前探看,果然,他胸口那处血黄渍迹越印越大,越印越深,浑身不由一哆索,眉尖蹙到了一处,于是赶忙强自稳住心神,伸手除下王锡兰的中衣。
虽努力凝神于白色的包扎带,可当王锡兰健硕的肩头还有腰背露出来时,疏影仍是羞得满脸发烫,胸腔内一只小鹿四处乱撞。
“好看么?”王锡兰见疏影面目娇羞,一时自己也忘了伤口,冲着疏影抬抬弧度优美的下巴,出言调侃。
被人家抓个现形,疏影不禁又羞又愤,甩甩头,忽略其他,只将注意力集中于包扎带,伸手轻之又轻地一道一道解开扎带,直到王锡兰胸前箭创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不知怎么地,看到王锡兰胸口处的伤患,疏影心头竟是狠狠一揪,两瓣樱唇紧紧地抿起。
王锡兰低头瞅见伤口还在朝外流着脓血,眼见就要滴到被铺上,先是朝几上盆努努嘴,然后对疏影说道:“先拿毛巾沾着盐水将伤口四周清洗一遍!”
疏影也看到一点一点朝下淌的脓血,听了王锡兰的话,忙抓起毛巾,沾了沾盐水,不做停顿地擦向王锡兰的胸腹,将就要沾着被子的一道脓血水给及时清理掉。
好容易把伤患周围清理干净,又听王锡兰道:“把金创药拿来!”
疏影依言取过金创药,拨开瓶塞,药味并不浓郁,甚至还有两分清香的意思。
“你先把手拭干!”截止目前,王锡兰似乎还算满意疏影的表现,接着教道,“然后只需拿手指从瓶中挑出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处就行!”
疏影听话地伸了一根细巧的食指从瓶中挑出一点药膏,然后含着面,手上动作轻之又轻地将药涂到王锡兰的胸口伤患处。
不知是因着伤口有些触目惊心,还是怎么着,疏影一边抹着药膏,只觉心尖处一阵紧似一阵地抽痛,可伤口的主人却是一片心平气和,她不由抬眸……
一直闷头干活没发一言的疏影,让王锡兰真是觉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竟是难得这么乖顺,而当她每每如此乖顺的时候,一张秀丽娇美的脸就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魔力,令他移不开眼去……
于是,当四目相对时,二人周边的空气有那么一瞬地、为之那么一滞!
此时此境,久经沙场的王锡兰自然十分厚脸皮地、贪得无厌地继续盯着眼前脸上已经渐渐泛红的疏影,而情窦初开的疏影待稍稍反应过神来,却是“嗖”地收回视线,重新低眉含首,专心上药。
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二人可以这般静谧详和地相处一室,可以这般温馨友好地面对面,王锡兰心中一道暖流涌过,魂不守舍地问了一句:“我不在的这一个月,你可……有曾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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