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王太傅,李青梧倒是对其十分钦佩,又是毗邻而居,此时听梅老对王太傅口气,隐约中似乎有什么在悄悄地滋生,感觉这十年来朝局的稳定即将被打破。又听梅老继续道:
“先帝虽缔下‘金玉之盟’,但还是怕出变故,怕这天下最终回不到本嫡支手中,于是在朝内朝外布下许多局,而王溥便是其中最关键的一招棋。”这梅老真真是尊老佛,说几句话便做一顿,要不呷口茶,要不清个嗓子。听得李青梧等人,提了心肝又放下,放下又提起,好不累煞。
这厢梅老再道:“你们道今上如何迟迟不给已弱冠的文宣郡王赐婚,亦不准其完婚?你们再道武功郡王如何妻妾不少,却至今才育得一子,且这儿子还是先帝在位时便已怀上的?”
话已至此,在座其他三人心里已是一片亮堂,但是谁也不想朝局在平静了这些年后突然动荡,自古夺嫡便最伤元气,而他们现在面对的却远比夺嫡复杂的多。将将才享了几年的福,恐怕要为之中断了。梅老此次叫来他们,又这番言语,想是嘱咐他们早做准备,他们原也不止是做学问的。
只是他们无需也无从再去选择队伍了,因为他们早就是站好位置的。先不提李青梧父子俩深得今上知遇之恩,怕是为今上赴汤蹈火也能够的;再者吴简,身为张台的女婿,凭张台如今的身份地位,他想换边儿站站,恐怕他脚一挪就被踢飞了;而沈元茂,现镇西大将军沈年之子,你道他能不跟着老子为今上守住这江山么!
三人直觉已经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面对即将到来的政局风波,现下皆是一脸的不豫。
梅林海见点拨得差不多了,这三人是皇上亲自交给他的,指明由他带着、领着,再训练、培植,将三人速速变成秘阁主力。梅老对这三学生还是寄予厚望的,微眯着眼,直接忽视眼前三学生之间正用眼神你来我往着嘿……
只是忽地,梅老双眼激睁,迅速抄起桌上摆放着一双新筷,“嗖嗖”两根筷子直插门而过。
李青梧等立马色变,纷纷起身,抢上门前,“嘭”地推开,却见门外空空如也,低头只见一只通体金黄,颜面湛蓝,尾与体等长的没鼻梁的猴子,此时正背着两只筷子伏于地上,奄奄一息。
沈元茂侧身,露出地上的猴子给梅林海看到,梅林海这才松了脸色,重新坐倒椅子内,继续眯眼假寐。
李青梧三人亦吐了口浊气,沈元茂见这猴儿生得怪,刚欲拾起研究一番,只闻一声脆喝:“别动我的金川!”
随之而至的是一个神清骨秀、毓华尊贵的儿郎,八、九岁的样儿,也不多看诸位一眼,一径抱起地上的猴子便遁走而去,嘴里还叽叽咕咕,却不知叽咕的什么。
三人见小郎也不讨论,乐得省事,遂关了门继续他们的未尽事宜。
而将才那八、九岁小郎,拐过弯来,便闪入另一间包厢,反手关了门,脸上一抹得意之色轻风般飘过。
然后对着怀里的猴子,板着脸:“金川,你还想在我怀里装到什么时候?”
话一说完,只觉两道精光射来,抬头见坐于厢内榻几上的师傅正瞪着自己,而一垂立旁的王锡兰正掩嘴偷笑,忙低头对着怀里的猴子,十分无奈地改口道:“哦,大师兄,金川大师兄,你还准备晕多久?”
声音一落,那只原本奄奄一息的猴子腾地跳起,借着周昱昭的胳膊一跃,跃至榻上石洵的肩上,抓耳挠腮,生龙活虎,方才插在背上的两只筷子正被他拿在手上转来转去。
周昱昭走至石洵身前,躬身一礼,开口道:“师傅,这梅林海虽然天天暴露光天化日之下,但他的事从来也很难掌握,今后他那边得有人盯着才好!”
周昱昭在云台山同王锡兰跟着石洵学艺三年,人长开了些,更俊秀了些,可那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却一分也没有变,此时说出的话丝毫不似八岁小郎。
但石洵从来不把他当孩子看,就他训练两孩子的强度来看,早把他们当做成年人了。这会听了周昱昭的话,点了点头,“这些,你父亲都有安排,眼下以及今后,你的安全是最首要的,拜人所赐,你父亲至今只得你一子嗣,先帝也只你一孙,你的命却是要胜过其他一切的!”
周昱昭听了,原本清光奕奕的脸面蒙上了一层厉色……
第十四回 焦叶无心会着绿
更新时间2012-8-21 8:39:20 字数:3077
年长周昱昭两岁的王锡兰如今看来越发的活泼精怪,身量上也抽高不少,不过因着周昱昭随了父辈高大的身形,虽小了两岁,可二人站一起,却是一般高矮。论相貌,周昱昭自是胜了一筹,可是论亲和人缘度,王锡兰似是与生俱来的有人缘,只要接触到的人无不与他投缘,即便周昱昭的贴身侍卫也更愿意和他这个小王公子交流,甚而让他帮忙传话。只不过小王公子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放肆地一展自己的魅力,因他从小就被祖父和父亲圈好了生活圈子,那便是随身周昱昭左右,还要起誓以自己的生命去撼卫自己这位表兄的周全。
起初,他并不以为然,想着,自己本就是大哥,护卫弟弟当仁不让;后来,他发现自己这位表弟何须他来护佑,自己顶多是个玩伴;再后来,他终于有些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又岂只简单的玩伴和护卫就能背负的。
此时听了师傅对表弟的一席话,再看表弟的脸上的神情,王锡兰有心打岔,满面可怜相:“师傅,你不打算去徒儿家里坐坐吗,祖父可都是备好茶酒了的!”
石洵板着脸,将手中茶盏向几上一放,喝道:“谁说我不去的?老不死的,多少年没见了,也不知道去山上看看我,每次打发两只臭鸟捎几句话就完事了!他这回只备下了茶酒么?”
王锡兰闻言,忙赔了笑脸,“哪能呢?都给您备妥了!要不,这会儿我们就走?”
石洵的身子还未作反应,那叫金川的金猴儿已经蹦蹦跶跶,兴奋不已了。
温国公府芭蕉园内,李眠儿昨晚醒来至今,在让母亲放心自己并未失却什么记忆或是所有的学识之后,便不再多言。此时,额上抹了药膏,坐在那几株芭蕉下的石桌上,两手托腮,蹙紧了眉心,甚是寂寥寡欢的模样。而小疏影也学着李眠儿的样子,两手托腮,只是眼睛却直直瞅着同己一肘之隔的李眠儿。
蕊娘瞧着女儿,心里难抑凄苦,难不成自己的女儿也要如自己一般郁郁忿忿一辈子么,不,不行,她生下女儿来为得是让她活得有意思,活出一个自己来,将自己的不曾得过的生活替自己圆了去。
蕊娘咬着唇,转身回房净面、更衣后,拿了香柱和弦琴走出来。自入府,蕊娘便不再抚琴跳舞,更无意授女儿自己一身绝顶技艺。她这辈子恐是再难逃以色事人、朝秦暮楚的卑污之名了,即便她对琴、对舞是存着爱好之心的。
而之于女儿,蕊娘是死也不愿女儿今后再过强笑假欢、婶膝奴颜的日子,只愿她能出污泥而不滓,随狂流而不下,因而这些取乐于人的技艺又何必学之。
只是看女儿孤寂清寞的侧脸,蕊娘突然改变主意,拿了琴也不二话,焚了香茗,便盘膝而坐,接下来就是一曲悠扬逸响回荡于这片小天地间。也许好久不曾触琴,也许为了逗引女儿,蕊娘弹兴大起,且专捡轻快明朗的曲调一一弹来。每一曲听来都是宛转清越,煞是愉悦情意。眠儿和疏影两个人果然忘了忧伤,齐齐起身奔至蕊娘身前,跃跃欲试。
不止她俩被吸引去了,影纹院外立着的一修长身影也刹住了身形,后面跟着的烛信立时顿住脚,一旁随侍着;而芭蕉园的外墙头上于悄无声息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边吊儿郎当地往嘴里投着枣干,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园子里的人儿。
蕊娘见女儿重现梨涡,喜不自禁,趁着兴,教两孩子弹琴的左右手法,大指擘托、食指抹挑、中指勾剔和名指打摘,一并又将工尺谱传教了,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
李眠儿或是传承了蕊娘的乐音灵感,对于蕊娘所授一学即会,可是疏影明显慢了不止一拍,只顾对着琴弦左右钻研,却不知她想弄出什么来。
见二人十分欢喜,蕊娘眉心大展,心想,如若这些能让眠儿多一些快活,多一些取乐,她倒不惜倾覆全身所学,教与两孩子,不过学成如何,只看她二人造化了。
现下,回荡在这隅的只剩“叮叮滋滋”的弄弦声了,噪得外墙头上那家伙捂住耳朵,然后又腾出一只手来,扔了颗枣儿直向正按于弦上的一根葱白小嫩指,紧接着又扔出一颗,将快要砸中李眠儿小手指的先头那颗枣给弹开,两颗枣一东一西,落地时不约而同地留下个小圆坑。
李眠儿丝毫没觉着她的小食指就在方才险些被碎,只一个劲儿自顾地摆弄手底下的琴弦。而三心二意的疏影倒是发觉了其中的一颗枣,迈着小腿过去捡起来,往衣上蹭蹭干净,然后一个囫囵塞进嘴里。
扔枣的家伙眼见不觉起了玩心,又扔了颗过去,只是有心放轻了力道,大枣落于石桌中央,疏影喜不自禁,跑去拾起又吃了,刚吃完又来一颗,刚吃完又来一颗,皆是落在桌子中央同一位置,疏影抬起小脑袋看看天,心里猜想定是天下掉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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