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反应,祁容微微一愣,随即见奚勍小心收整的模样,似笑似嘲道:“做给他的?”
“是。”岂料奚勍竟毫不遮掩地回答,低头将发带仔细叠好,看不到身后瞬刻僵冷失痛的表情。
她正要放回原处,可手腕一紧,饰物又被对方硬生生抢了回去。
奚勍抬头对上祁容愠怒的眼神,像烈烈燃烧的火,又像压抑阴蕴的雨,相互充斥着,让看不清其中究竟隐藏着何种情感。
“聂玉凡不过是个囚犯,配什么!”
奚勍听此,不禁愤咤地回道:“对来讲,他却是最重要的!”
‘重要’两个字如直劈而来的电闪,狠狠刺激着大脑神经,祁容身形微晃,下刻竟是控制不住的,将发带撕碎手中。
奚勍顿时惊住,眼睁睁看着自己为玉凡用心做的发带,已经被祁容撕扯成一块败坏的布条,飘动空中,从眼前缓慢地落下。
她黛眉深深纠紧,凝视地上片刻,忽然又淡凉地一笑:“撕便撕了吧,日后,重做一个便是。”
“……”祁容见她不再看自己一眼地往室内走去,蓦时变得有些愕然无措。
怎么自己,又是惹她生气了呢。
这次到倾鸾宫,不过是想来看看她,因为再也忍不住思念的,想来看看她……
祁容瞅向奚勍的背影,那凝于一身的帝王尊威,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崩塌掉了。
一个月未见,她对自己,仍然是这般冰冷绝情的样子,而自己对她,又是怎样的日夜思念、痛苦煎熬着……
她不知道,也无能够知道。
闭上眼睛,全是往昔彼此温馨如画的情景,可当睁开,就回到了痛烈不堪的现实,这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让他至今仍是恍恍惚惚的不愿相信,自己,已经失去了她。
凝视那抹背影,祁容迈开一步,两步……最后疾步走上前,将她深深地搂住。
“勍儿……”祁容从后搂住纤柔的腰肢,将面容埋入白皙如玉的脖颈处,连日来的压抑思念开始像喷薄泉水一样,止不住地流泻出来,此刻只想将奚勍深深融入体内的他,已完全感受不到那怀中逐渐僵固的身体。
“别这么对……”
他一遍遍痛苦而颤抖地说着,身后轻轻环住她,握紧她的手,当回想起什么,声音里又含带几分梦中的沉醉,几分醒后的痛意,低喃着——
“勍儿,还记得吗,那一夜们重逢时,也是这般的样子……”
肌肤间传来温热的气息,现奚勍虽意外他这番举动,但心头已不再有丝毫的触动,只是听到那句话,目光隐隐颤闪了几下,当时月下独寂,清风幽帘,他从后将自己纳入怀中,犹记得,得知对方就是让她思忆六年的白衣少年时,心中曾是怎样的欣喜若狂?
然而随真相的揭开,看到亲的血全是沾染他双手上时,才知初遇那份美好,不过是一场噩梦的开端。
感受到手上愈发加紧的力道,奚勍极为平静地回答:“记得……”
祁容闭上的双眼一睁,只听她语调淡淡道:“但可知,往事终如烟云,待草枯水尽时,又岂有重来之日。”
祁容震然,环着的手已被她轻轻抚下,奚勍转身抬起头:“如今,只希望记住之前说过的话,切莫反悔。”
之前说过的话……
听到这里,祁容双目徒地闪过一丝清醒,反应过来:“难道……还是一心想着离开……”
面对一言不发,亦代表默认的奚勍,他眼里开始闪动慌恐颤乱的光绪。
要离开,竟然还是要选择离开……
“怎么会……”祁容喃喃一语,随之指向藤蓝中的绣物,神情有些癫乱地问,“如果不意,那这些,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亲手做出来?!”
这段日子里他一直默默等待,不敢惊扰,就是等她的情绪一点点平稳好转起来,当今日得知她准备小衣物时,让他心中又蓦升出了希望,仍然执着地认为,她再怎样痛恨自己,终究还是会为孩子留下来。
奚勍垂落眼帘,遮住眸底一丝深愧与伤感:“或许今生,能为他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祁容听完倒退一步,浑身上下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低下头,眉目神情被额发垂挡,静默了许久,突然冷幽幽地吐出字:“坚持要走……是不是为了跟聂玉凡一起。”
那温度骤然下降的语调,令奚勍想起上回与他争执的情景,此次反而默不作声。
“说,是不是因为他!”可祁容却像被暗狱之火贯穿挑燃,撑着最后一丝被燃尽前的清醒,瞬刻锢紧她的肩膀,疯魔般地逼问:“就是这个家伙,打从一开始就阴魂不散的家伙!再怎么样,终究是贱命一条!”
奚勍顿时愤怒地嚷去:“不许这么说他!”
但祁容却恍若未闻,墨眸里烁动着刻骨、嫉怨成狂的恨意:“他究竟有什么好?为做过什么?让肯离开,肯舍弃们的孩子,去跟他一起?!”
面对祁容如此激烈的逼问,奚勍一手下意识地抚住小腹,偏过头,努力调整自己略微紊乱的情绪,望向前方碎散地上的布条,不知想起什么,眸中泛闪着犹如月光一样柔和清婉的光泽,静然一笑:“今生若能与他相伴终老,便觉足矣。”
“什、么……”
祁容只感耳际一阵轰鸣震响,下一刻,似乎什么都听不清了。
☆、第126章 选择
他整个瞬间安静下来,身体也不再颤抖,那种感觉,就仿佛一具被挖空血肉的躯壳,呆呆看着奚勍,似乎此刻除了这样看着,其它什么也不会做了。
奚勍不由屏住呼吸,只觉现任何一丝轻微响动,都能令陷入绝静的他击成一滩散沙,随之与风而逝,消匿无踪。
“刚刚,说什么……”
祁容几乎难以相信地偏过头,那小心翼翼的声音,生怕惊动了空气。
但奚勍表情淡然,直接讲出心里话:“只想远离这是非之地,与他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祁容瞳孔中的光绪扩散,这一时似乎连心魂都跟着脱离体外了。
“……竟然……”
他重新对上奚勍的眼睛,有如注入生命般仔仔细细地看去,才发现那一对清冽雪华的眸子里,似乎少去什么,同时又多出一些自己所不熟悉的情感。
案上鼎炉紫烟袅袅,空气里流动着迷离而飘渺的香,萦绕彼此周身,却染浊不了那双眸半分,仍如十二月飞雪,晶莹得发亮,隐隐牵动出一丝叫颤栗的寒意。
曾几何时,她会这样子看着自己?
祁容还记得大婚那日,烛光倒映青纱上,令她面容也变得恍惚绯美,目光含羞缱绻,连夜都叹醉。
是啊,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一直都是如融玉般散发着浅浅轻柔,可是现,为何冰冷陌生到叫他感到恐怕?
没有温度,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像平滑剔透的冰镜,以前的担忧、恋眷、关怀……统统不见了,连同那浓烈的恨意,也无法从中看到。
原来少去的……是曾经深挚的情感。
而多出的些许期盼,只为与那个厮守终生,全然没了自己的影像。
“竟然真的选择他……”
清眸里倒映出一张雪白无暇的容颜,上面却有种极端的震惧像断层一样扩裂延展。
“是。”奚勍压隐了眸色,斩钉截铁道,“要与他一起。”
“住口——”
如同一下子被绞碎了神智,祁容忽然发疯似的用手钳住她的脖项,充红眼里全是无法接受的震痛,几乎要凝聚成脓,再爆裂成血一样淌淌流下。
一直以为她对自己不管是爱是恨,但置于内心深处的始终是自己。
可现她竟然选择别,抽离对自己的感情,将自己彻彻底底的摒弃掉!
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爱上别!
“不可能……爱的是,只有……”
祁容精神癫癔地说着,玉白双手仿佛绷紧的绳索,一旦崩断,就会将那柔软的脖项捏个粉碎。
只因他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再听!
奚勍瞪大眼,意外地被祁容逼退到檀木桌前,盯向那张痛苦如被火烧的面容,心里忽然没有了挣脱的念头,反而有淡淡的怜悯浮现眼底,异常冷静道:“祁容,如果不是,或许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究竟是谁始终对不离不弃,爱护如珠,是最后让看清楚,原来一直默默守身边的那个,是玉凡他……才值得去爱……”
“不要说了——”
祁容痛苦而害怕地嘶嚷,不想再听到接下来的每一个字,看向那微启的檀口,竟是俯首深深吻了下去,癫乱地情绪已经让他失去所有的温柔怜惜,不断深入掠虏,似要连带她的灵魂都缠卷进自己体内。
然而这样亲密、熟悉的触碰,都唤回不了对方丝毫温度,没有反应没有挣扎,只如团冰一样被他搂怀里。
祁容身体一震,灼燃的眼蓦然晃过清醒,扳住她的肩膀颤颤抖抖道:“勍儿,曾经不是说过吗,‘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除非先离开,否则会永远身边的,这些话都忘记了吗?!”
死死盯住奚勍,除了眼前再也容不尽其它。此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上的帝王,只是个跌入谷底的失败者,正竭尽全力让地对方拾捡起对往昔的回忆,渴盼着能挤入心田,哪怕如今,仅是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