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柳青青禁不住在后头嘲笑他道:“你的动作这样迅速,跟个松鼠似的,一看就知道是该个爬墙老手。”
“是啊,我小的时候常常干这种事,”连堇一边不以为意地说着,一边撑手在墙头上翻身一坐,弯下身子朝着柳青青伸出手来,“上来吧。”
柳青青站在下面仰脸看他。
俯身的角度使得连堇的脸庞被光线打出重重叠叠的阴影,宽厚弯曲的手掌,五指修长,连指甲盖都呈出圆润而饱满的粉色。
柳青青犹豫了一下,缓缓地伸手握了上去。
两相接触才知这手心当真是温热柔软,夹带着几分安全感,微一使力便将柳青青拉了上去。
两人顺利地翻出了将军府的围墙。
连堇双脚甫一落地便满脸欢欣地张开双臂仰天深吸了一口气:“真好,又出来了。”
有细碎的柔光斜斜地打在他的脸上眼睫上,纯净而斑驳,当真是像极了一个不染尘世的孩子。
柳青青在一旁看着,脸上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
连堇心情大好,收手笑着转过脸来对柳青青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啊?”柳青青连忙收起心绪认真想了想,却着实不知该去哪里,只得道,“随便,你说了算。”
“那——”连堇弯起眉眼,“不如先随我去糖果铺子里买一包杏仁酥吧?”
柳青青闻言也不意外,只笑着嗔道:“就知道你会说这个,这下又不像松鼠了,倒是更像一只馋猫。”
第三二章
买完杏仁酥,两人一道漫步去了西湖。
这是柳青青自来到人间以来第三次游西湖。
湖边上一如既往地有小孩儿一边蹦跳着一边哼唱着欢快的歌谣。
“柳暗花明春正好,重湖雾散分林沙。
何处黄鹤破瞑烟,一声啼过苏堤晓。”
连堇一路扬着嘴角,举眸静静地细看沿岸柳燕莺飞,神情格外地专注。
柳青青忽而想起自己前两次来西湖的情景。
一样的地方,每一次的心情却都是截然不同。
或是生性活泼的鱼诗诗,或是豪气爽朗的李朝陵,都没有如连堇这般认真地观赏这山水间的一草一木。
仿似这些人间的一景一色都能让他格外地留恋与顾盼。
仿似他这个人,外表柔和却内心固执,又是如此地喜好分明,对于生活的每一寸光阴都是那样地用心体会着。
两人一道在湖边寻了一处亭子歇脚。
凉凉的清风自四周灌输进来,吹得人心荡漾。
都说西湖堪比天上仙境,柳青青这一刻才算是深有体会。
甫一落座,柳青青就见连堇立刻低头打开了杏仁酥的纸装,从中拣了一片递给她,微偏了头对她道:“你要尝尝么?”
柳青青伸手接过,想了想奇怪问他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杏仁酥?”
连堇笑笑:“因为我娘。”
“你娘?”
连堇点点头,转目去看湖心岛屿。
“我有一世投胎来到人间,出生不久便逢上战乱。
依着转世轮回的惯例,未喝过孟婆汤的话,前世存有的记忆要等到束发之年才会被完全地回想起来。
所以我在那之前都还很不懂事。
那个时候家境贫寒,因为外头尽是乱马硝烟,我爹又被官府捉去充了兵,家中只剩下我和我娘两个人。
听着外面兵刃交接与马蹄踏地的响声,我们吓得躲在屋子里几个月都不敢出门。
因着本就不多存粮,柴房里的米缸没过多久便见了底。
彼时我才六岁,小孩子挨不起饿,如此几天滴水未进便一直哭着嚷着要吃的,也不晓得家里已是连可以拿去换粮食的值钱物什都没有了。
最后我娘被我闹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咬咬牙一个人空手出了门去。”
连堇说到这里顿了顿,眉心微微纠起。
柳青青心知那必是一个不甚愉快的回忆,也没催促,只静听他说下去。
“知道娘亲必是出去为我找吃的了,我当时很是高兴,老实呆在家中等着她回来。
后来,我从早晨日上三竿时便开始一直等,等到月亮都挂了当头,外头也无了喧杂的声响,整个世界都仿佛已经睡下,我娘也还是没有出现。
此前便一直听说近来有叛兵入城,到处在城里屠杀的无辜百姓,街坊邻里已经有好些人因此而丧了命。
我等得惊慌,独自在家中胡思乱想地猜测,忍不住都要哭起来。
最后实在焦急,加之肚里饿得慌,我无措之下只有趁着夜深人静外头还是安全的,大着胆子独自出门去寻。
我沿路走走喊喊,也不见有什么回音,如此找了好久,几乎快要绝望。最后终于在路边的水沟里看见了一个人。”
柳青青听到已是有些紧张起来,手心里微微泛出了汗,禁不住失神问道:“那个是……”
“就是我娘。”
连堇一边强颜笑着,一边眉头纠得却是更紧:“她那时已经死了,整个人面朝着下趴在肮脏的水沟里,浑身都是伤,趟出来的血染得整片水沟都变得乌黑……”
微微攥紧了掩在袖中的手,连堇的眼中隐约有光亮闪烁:“我以为她只是睡着了……跪下来趴过去死命地摇她唤她,想把她叫醒……可是触到的……却只有一整片的冰凉。”
柳青青在一旁默默看着,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连堇笑了笑,转脸来看她:“后来我才知道,她其实不是被叛兵杀死的,而是因为偷窃被捉,当场被人活活地打死。”
柳青青闻言猛地一怔。
“想不到吧,”连堇扬嘴起嘴角低头拣了一片杏仁酥举在眼前,盯着它看了好久才又道:“你可知那时候能吃够到这样一块甜食,对于我和我娘来说有多么的不容易。
别人也知道不容易,所以绝对不允许有偷窃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时她就是将那一包杏仁酥死死地捂在怀里,即使被打得失去了知觉也不曾放手。
后来我将其取来打开,发现里头没有一片是完好的,每一片酥饼上头都或多或少地沾染了血迹……”
连堇说着忽地偏过了头去,随着动作的幅度,眼中有颗泪水终于跟着自脸颊上滑落下来,“啪”地一声在身前的桌面上绽开。
“思及我娘在我小的时候,总是如此对我说:娘不求你能够为官为爵扬名天下,只盼着你能够一世行善,别被人瞧看不起,能够抬头挺胸地好好做人,如此足矣。
我那时就对自己说,不仅此生,我还要生世遵着她的话,不管为人为鬼,必要努力完善自已,不论最后结果如何,起码要尽力去做,才能以此来报答她的恩情。”
这样一个在民间瞧来当时稀松平常的故事,在柳青青听来却是荡气回肠。
连堇叙述已然完毕,柳青青却只管垂首沉浸在里头,好久都没有说话。
“你这样……不会是在同情我吧?”连堇见她如此,忽而在一旁笑问道。
柳青青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感触良多。”神情却是几分寂寥。
连堇这下竟是反过来宽慰她:“人世相较妖仙鬼二界,却是有更多的苦难,因而有很多妖精成仙之前还要在人间历一次劫,虽则如此,这凡界却是还有很多的乐趣在里头的,权要看你如何对待,我想……你当也是一样的。”
连堇说着又笑了起来,一双眼睛清澈地仿似其中从不曾出现过分毫的脆弱:“你啊你,相较原来在仙界的时候,确是瞧上去要呆了很多,难怪观音大士赐你柳叶,想必就是为了要你来这体味这人间百态,好让你学得聪明些。”
这语调自然亲密,一言一话间全然没有隔阂,就好像一个邻家哥哥点着脑袋一本正经的教诲。
柳青青心中微泛暖意,也不觉得自己会对他有任何的怨怼,只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对他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那些有关于我的过去。”
*^__^*
在几千年前的天界,若是有谁在人多的地方无意提起“柳儿”这两个字,必会引起众人的侧目。
谁人不知这太上老君手下“青灯小仙”柳儿,在天界是出了名的调皮。
没事不是戳破了风伯的乾坤风袋,就是拔光了太白金星拂尘上的毛。
托塔天王平素爱好打瞌睡,他们家的镇妖宝塔便时常被柳儿拿来当作玩物使,有一次还不留神把蟠桃园里的小花仙顺手收进了塔里,无知无觉地将她关了好几日。
天界仙家早已看破了大喜大悲,生性平淡大彻大悟,如柳儿这样爱胡闹的仙子实在少有。
大家都说柳儿成仙时六根未净,还带着一丝凡气,不够格当个神仙。
这个时候,也只有在太上老君手下与柳儿搭做一对童女的“壁灯小仙”素素会帮她说话。
他时常为了这事梗着脖子跟人家闹红了脸:“你们这些呆神仙,哪里知道什么叫乐趣!”
众仙家自不以为意,只当他们臭味相投。
素素有时也会帮着柳儿一起到广寒宫里偷摘的香桂花,拿回来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子生起火泡桂花茶喝。
柳儿亦为着在天界能有这样的朋友而感到欣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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