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锦虞有种被他捏在掌心的感觉,这场为江山而拼得你死我活的战役一早便拉响,从宇文睿死的那刻开始,自百花祭的缠斗开始,一场场阴谋清晰明了,谁都别想置身事外。
只是,现在她明明什么也不是,也对人勾不上威胁,却依旧被困在了其中。
侍卫退下去后,乐正彼邱牵住了她的手,他不会让她逃离,直到他重新拿回九州为止。
哪怕一生为囚,他也愿与她囚禁在一起。
南宫邪的目光在触及到他牵着乐正锦虞的时候陡然发生了变化,血液快速地流动,让他压制不住地对乐正彼邱出手。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的情绪突然变得暴躁,那个侍卫的话他听不懂,乐正锦虞的话他也听不懂,但这些都不影响他潜意识的判断。
南昭出事了——好像被人用刀在心口划了伤口,一刀又一刀,鲜血淋淋。
娘被人牵制住——他能感受到乐正锦虞内心的不满与愤怒。
他要杀了面前这个男人!
乐正彼邱带着乐正锦虞轻松躲过,袍裾轻飞,空气中有数人落下,将南宫邪团团围住。
乐正锦虞再次对他的实力感到绝望,芣苢宫的人看似不多,原来都藏在了暗处。
她本来想着凭借南宫邪的力量能不能找时机偷偷离开,可眼前出现的十几张守着芣苢宫安全的陌生面孔是全部还是半数?
乐正彼邱出声安抚她的不定,“这些都是我安排保护你的人。”
乐龙殿坏了的那扇窗户让他生了提防之心,皇城禁卫再怎样巡逻守卫,总归会有缺陷,难保没有高手钻空混入宫内。他总归是要上朝的,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有这些人在,这样他也能够稍稍放些心。
若说以前,乐正锦虞是不会管南宫邪伤了还是死了,可现在心境不一样了,她自然不想让人伤到他。尤其是这些人不似往日碰到的那些皇室暗卫,出手与乐正彼邱竟有些神似。
“你们都退下。”在南宫邪重创了四名暗卫后,乐正彼邱终是开口道。
南宫邪正打得起劲,见面前突然没了人影,便又将目光锁定住了乐正彼邱。乐正彼邱也不躲避,定定地审视着他。
而后两人的气息滚动,乱了一室的摆设。
“住手!”
南宫邪的眸光不带丝毫表情,冰冷地如一块铁,与在暗道下的那份呆滞空洞也有些不同,手掌直直地劈向乐正彼邱。乐正锦虞立马意识到是不是他突然间清醒了,方才的担忧一下子去了大半。
可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南宫邪的身体又变得松弛,收放自如地撤了自己的力道,朝着乐正锦虞软软地叫唤道:“娘。”
这份时好时坏的毛病,终是让乐正锦虞有些惶恐。她不禁后悔将他带出来是不是有些贸然了。
乐正彼邱没有动,重新将她的手握住,仿佛能察觉她不停变幻的心思,轻声问道:“我将他继续关起来可好?”
南宫邪似是听懂了他的话,眼中杀机毕露。
乐正锦虞摇头拒绝,“不必。”她更不想单独与他待在这芣苢宫。
话语间,外面突然传来三声钟响,而后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声,似要穿透整个皇宫,将那份悲伤传递浸染每个人。
这样的哀嚎与钟鸣,乐正锦虞不用思考便知道定是乐正无极驾崩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乐正彼邱,北宜国举国哀恸之际,他既要忙着守孝尽心,还要准备登基事宜,还来得及对南昭与西陵出手么?
果然,外面的宫人不慌不忙地进来,“回太子,皇上驾崩了。”
乐正彼邱的人与他一样,似乎天大的事情在他们眼中也不会落成地动山摇,如问用膳与否的平静,稳如泰安也不为过。
乐正彼邱松开乐正锦虞的手,回道:“我这就过去。”
乐正锦虞自然是随他便,她不可能去为乐正无极守灵,更不会为他落一滴眼泪。
帝王驾崩之前,太子应该守在身边,众人却只能见到姗姗来迟的乐正彼邱。
木色轮椅缓缓出现那一刻,没有人敢出言怪责。只因乐正无极方才还面带红润地喝着粥,毫无驾崩的迹象,却在片刻后便猝然而死。
那名伺候进食的宫人无疑成了牺牲品。不需别人动手,她自发地咬舌跪死在乐正无极的榻前,徒留一地瑟瑟发抖的秀女与妃嫔。
待朝臣陆续地进了宫后,一向伺候在乐正无极身边的老太监突然拿出了一道遗诏。
在一干秀女与朝臣因强烈的欢喜而偷偷扬起的嘴角中,乐正彼邱的脸色沉了沉。
顷刻间,漫天雪花飘洒,举国哀恸,白幡高挂。
白蜡昼夜未息,哭声昼夜不止。各国前来凭吊的臣子络绎不绝。
三日后,乐正无极在乐正彼邱的安排下入了帝陵。
北宜国太子正式登基,预示着旧一代君主彻底更替完毕,所有人都盼着鲜活年轻的新帝能够带领北宜国走向九州的顶端。
西陵与南昭的战火燎遍疆域,两国君主皆下落不明,便成了葵初与慕容烨轩的较量。安稳如初的北宜国逐渐成了一方乐土,常年生活在边关的人们,开始大规模地往北宜国境内迁徙。
乐正锦虞并没有对慕容烨轩抱有太高期望,第一战中,南昭不负众望取胜。乐正锦虞颇为担忧慕容烨轩的处境。
可飞往西陵的信鸽三番两次地被人截了下来,转飞往了南昭盛京。
葵初安然坐于暖天阁中,前朝之事再繁忙也不耽搁他炼药的功夫。
白色衣袍被灼烧的炉火映红,青落卖力地闪着扇子,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即便这样忙活,他还是喋喋不休地问道:“呐,师父,圣上为何还没有找到?”
站在窗前的葵初正解开手里鸽子的脚环,抽出里面的木色信笺后,略扫过上面的字迹后便将它扔进了炉火中。
青落问的一点也不突兀,他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百花祭那日,他刻意提前回了南昭,就是不想眼睁睁见到那人的落败。
相处了几年的君臣,之间怎么会没有半分情谊?更何况,南宫邪待他也是极好的,更多的时候并没有将他当作国师,而是多了份真心的友情。
葵初将目光投向一旁,阁门不再突然被人掀开,似乎也有些寂寞。
可这一切都是宿命,祈凌山与南昭,或者是与大泱,都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宿命纠缠。
哪怕如今只是为了帮助乐正彼邱争夺一个女子,他终究是亏欠了南宫邪。
旺盛的火不一会儿就使药炉沸腾起来,青落晶亮的眼睛霎时被雾气遮盖。见葵初久久没有回答,他便将注意力放在刚被火烧干净的纸张,“呐,师父,你刚才烧了什么?”
桌上的医术已经被换成了折子,葵初翻了一页,淡声道:“再添一分火。”
南昭国没有皇子摄政,丞相将处理不了的事情都托人送到了他这里,凝玉的指间轻划过上面的墨迹,随后却是提笔给那封木色信笺回了消息。
“只需再等一个月。”
鸽子飞走后,葵初走到了内阁的榻前,空荡荡的软榻依稀还能回想起将那夜的疯狂。
低头,胸前的发丝似乎还残留纠缠的痕迹,生平第一次因情事而流下的那些香津与汗水,成了他记忆深处永远镌刻的一道罪孽。
他轻轻躺下,尽量将身体放松放平,随即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刻意提醒自己不再去想那份错误。他已经好些日子未曾合过眼,除了对南宫邪的那份愧疚之外,脑中总是闪过那夜紊乱的片段。
两个原本可以永无交集的人,就这样被命运之神捆绑在了一起。
荒唐过后,他便出了皇宫,可是临近百花祭之前,还是忍不住回了瑾瑜宫。他并不想逃避青落犯的错误,可是他去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面对她,还有那人…
可再见到乐正锦虞时,折磨了他多日的心魔,在她眼中却不值一提。她并没有将那夜放在心上,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更是让他一度觉得,那夜只不过是他一人的臆想,究竟有没有真实发生过还待深查。
他站在她面前良久,最后干涩地开口问她想要什么,他…可以帮她达成,在所有能力范围之内的要求,他都可以满足她。
或许,潜意识里他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在他自己看来的罪不可赦。
他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似魔怔附体般,他竟期盼她开口要他负责,他便可以…
他为自己那荒谬的想法感到心惊。
祈凌山的云雾与那人的心思一样,重重叠叠,抬头却又能瞧得清清楚楚。
蛐蛐等夏虫在四下里鸣叫,天上的星星间或眨一眨眼睛,不远处桃林的树影斑斑驳驳,显得异常神秘,置身在那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山顶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人从不在自己面前掩藏对那个小女孩的挂念,对他道:“阿初,她总是像只猫儿一样,窝躲在我的身后,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知道她是想看我腿不能行是如何能生活的。”
“阿初,她真是个小笨蛋。就算是一个残废皇子,有那么多宫人在,怎么会不能将人伺候好?”
有时候他还会一脸怀念道:“阿初,她的身体很软,就像脚踩着白日的云朵一样,软绵绵的。又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没有重量。还很暖和,就像小火炉一样。我的手这么凉,总怕会冻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