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来了,坐吧!”景老爷坐在外间正榻上,示意夫人坐他右手边。
景夫人微笑着落了座,眼光略在十姨娘身上停留,便笑着看向老爷:“今儿收到家里来信,听说。。。”
她有意向屋内扫视了一圈,景老爷会意,立刻出声:“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们不敢多嘴,即刻就出,倒是十姨娘,有些犹豫赖在景老爷榻前,眼睛滴溜溜直在他和夫人身上打转,就是没有挪窝。
景夫人见她不走,便顺手端起茶碗来呷了一口,那本是十姨娘自己给自己预备的,一碗给老爷,一碗给自己,上好的贡茶清洌的泉水,银壶里自己亲手烹出来的,怎么倒让夫人用上了?不是说夫人不配,不过自己好歹也是姨娘,夫人要茶,自有丫鬟伺候,自己亲手沏出来的,只能奉于老爷!
景夫人虽不看十姨娘,却对她这一套心理摸得十分清楚,好笑之余,更心里出火。小蹄子且先放着你,日后让你看看王家女儿的手段,叫你死也不知怎么死!
于是夫人不开口,老爷不耐烦了,遂指十姨娘道:“你去外头看看厨房里,怎么还不传饭?”
老爷发话,十姨娘不得不听,只得嘟嘴走了出来,绣屏正在门口守着,看见她出来,鼻子里便是一声冷哼。
十姨娘针尖对麦芒,同样回敬一双白眼,各自走开了事。
景夫人见屋里无人,方将手里茶碗放下,她早觉得这碗里有俗艳的脂粉味,令她恶心。景老爷反倒喝了一口茶,然后和颜悦色地问道:“可是岳泰有事吩咐?”
若不提娘家,他才不会对自己有这样的好脸色!景夫人心中生悲。沉默半晌,她低头道:“信是走工部驿站快马送来的。”
一语既出,景老爷立刻坐正了身子,茶碗也放回了几上,焦急地问:“宫里有事?”
景夫人这方抬起头来,微微点了点头。
景老爷大惊,情不自禁伸过手来捏住了夫人一双玉手:“什么事?”
景夫人半是欣喜半心酸,多少日他没握过自己的手了?就连到日子进自己房来也不过完成任务似的,回回关了灯吹了腊,恨不能看不见自己才好似的。
“正是宫里有事。”景夫人享受着手上传来的一丝柔情,即便是假的掺杂了虚意的,她也愿意接受。
景老爷脸色突然变了,原来十姨娘不知死活地正巧这个时候进来,她有意要卖好,又想在夫人面前显摆,亲手捡了一盘酥油泡螺送进来,只见一只小小甜白釉六寸盘上堆着,粉红玉白一小撮,望着煞是喜人。
十姨娘正自欢喜,因这是景老爷最喜食用的,每每到她这里必要吃些,因是她拿手的。本以为老爷一见必会开颜,不料却撞上个硬钉子。
“谁让你进来的?”景老爷正急着要知道宫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不想这婆娘三不知就进来捣乱,手底下夫人柔夷猛地往回一缩,老爷失了面子,愈发生气。
“谁让你进来的?!”景老爷即刻站了起来,走到十姨娘面前便是一脚:“刚才我的话你全当了耳旁风是不是?没见夫人正在这里与我有事商量?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你就这样赶着进来?还不快滚!”
十姨娘弄了个手足无措,人被踢得倒仰不说,盘子里的美食也散落了一地,可怜巴巴地,正如其主人一样。
再看景夫人,一脸森然冷笑正坐于上首,两眼斜斜向下,直视十姨娘:
不过一个小娼妇罢了,有什么本事跟我斗?男人喜欢你不过当你猫儿狗儿一样,好了便来逗弄几回,若不好了,打发你也不过瞬间的容易事!
十姨娘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景夫人愈发笑得妩媚,反劝景老爷:“老爷何必生气?也是妾身平日对她们太过宽厚,方才纵得她们这样,不听妾身的话也就罢了,怎知道愈发托大起来,连老爷的话也不放在心上了?”
景老爷着急要听夫人说的信儿,从来她从娘家带来的消息,都比他从别处打听来的快上许多,且这回是礼部快信,他更是担心得厉害。
这会子夫人说什么他都只是附和,因此便道:“正是这话。夫人说得有理,下回严厉起来,好好教导她们,自家人面前也就罢了,若这时来个外人,岂不叫人笑掉大牙?一个姨娘且如此不知分寸,人家还不知咱景家平日乱成什么样呢!”
景夫人点头,趁机要求:“我也这样想呢!今儿讨了老爷的话,明儿也就好正经立起规矩来了。”
景老爷连连点头,清了清嗓子道:“夫人说得极是,正该如此办理。”说完地上瞪了十姨娘一眼,厉声呵斥道:“还不快下去!”
十姨娘满心委屈,抬头看了老爷一眼,正要做出娇态来,老爷却更大声起来:“听不见是不是?”
第一百六十九章 报信
十姨娘只得哀切切地翻身出来,绣屏笑嘻嘻,少见地替她打起帘子来,待人出来放下帘子方道:“怎么姨娘今日也吃上酸醋了?那小脸儿只管皱着?多好看的小嫩脸庞?看长了皱纹可怎么处?”
十姨眼中闪出绿光,狠狠逼视对方,口中喝道:“有你什么说嘴处?好歹我还是你半个主子,小蹄子少趁了兴!”
绣屏冷笑,正要回嘴,半个主子四个字可算戳中了她的心头刺,可惜就在此时,屋里景夫人声音传出来:“饭得了么?得了就抬上来!”
于是各人散开,各干各的去了。
别院兰院里,曜灵正一身大汗,与岑殷携手入房来。近日景夫人不再上门来,所有的城中贵妇人亦有样学样,除了不见人,喜礼也日渐稀少,最后直至绝迹。
本来么,送礼要送正主子,一个侍妾,送于你又有何意义?
曜灵早不放这些在心上,每日早起,她先将洛良教她的刀剑工夫,手脚基础练过一番,方才洗脸用饭。
武到习时,方觉出平日自己是太懈怠了,曜灵想着,不知真正提枪上阵时,自己可敌过几人?
不过好在,有岑殷陪她一起。每每起身后,他便从外书房来兰园,先陪她习武,并互相切磋一番方才同用早饭。
他确实武艺高过自己,曜灵不得不服气,这辈子她还没在谁面前服过软认过输呢!太后也不值得自己如此。
不过自己男人么,输给他也没什么了不起,曜灵想起这个来,心里半是甜蜜半是苦涩。太后所指大婚之是,越来越近了,福运社那头却没什么消息。
宁王倒是催得急,一日几遍。明里暗里请着岑殷去他下处商量,恨不能即刻就举事昭告天下,自己要谋反当皇帝。
滇南的兵力亦正悄悄被宁王挪近过来。不过不敢明显大动,只少少迁徙了五千。且分散了做各类手工匠人,方不引人注意。
因此若于此刻动起手来,大部分便要仰仗岑殷江南各地兵力,大略五万,不过京中亦有泓王老部下,若动起后来,也有上万的倒向。
因此岑殷极之谨慎。他不是不敢,只是没有万全的胜算,不可轻举忘动。只因其中有父亲一生心血,自己自成年来所有战绩。还有心爱女人的性命,倒是将他自己性命放在了最后。
因此宁王愈急,岑殷愈是不加理会。福运社的支持也愈发显得重要,散兵游勇有些却比正宗御林军还要得力,无他。信息收集与细节支持,还有便是,底层民众的力量不可忽视。
可偏偏雷英与洪冉的书信传过之后,那头却是了无音信,不说许。也不说不许,只是拖着。
曜灵焦虑不已,这是她能帮上岑殷的唯一一件事,她不愿站在自己男人背后,只享受他带来的福利,她更想在这个危急时刻,与岑殷并肩做战,同舟共济。
可惜天不从人愿,老天就是不肯给她这个机会似的。自飞鸽传信,去到京中大头领处已有三天,按理这样紧急的事,二天一夜必有回复,这也是社中规矩。
莫不这回事儿太大,大头领还需考虑多日?
可时不待人,这种事是越拖越坏的,时机往往稍纵即逝,再者,且不说举兵之事,曜灵入社之事在前,许与不许,也该给个回话。
不料却是没有。一个字也没有。
洪冉雷英自是发急,曜灵更比前二人加起来还要急上一倍,这回绣花也不管用了,花架子几扎几卸,白绫子倒毁了几块,曜灵全没那个心思,绣出来,不成器。
因此想起自己的老本行来,曜灵想,上回听景夫人提到,城外有个暖房花厂子,自己反正闷在这屋里没事,不如出去散一天心倒好。
岑殷听了她这主意,亦觉得很好,他只求她高兴,也就行了。
“去是只管去,”岑殷却有些不太放心,此时形势波诡云异,京中不必说了,宁王亦对自己虎视眈眈,因此曜灵一人去他是不肯的,便也要同去。
不料景知府这就上门来,说有要事求见,恰好兵部来文,他也不得不理。
曜灵见他左右为难,不觉好笑起来:“我一个大活人,又是青天白日的,难不成就走丢了?实在不放心,跟以前一样,二爷还让叮当铜锤二人跟着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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