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二人说什么,张福平皆只有唯唯而已,倒是青桃叮当。看曜灵岑殷来回玩笑,心里皆替二人感到甜蜜。
可惜不知。这些的戏趣,可以延续到何时?听京中来人报说,太后近日已在紧锣密鼓地挑选世子妃了,各家符合她老人家条件的达官贵人,都将自己女儿的生辰八字送入宫中去了,太后也分别见了几位:
其一,不出意料之外,郑相小女儿,虽是庶出,却是郑相最受宠爱的五姨娘所生,也算得极厚爱,听来报的说,因其懂事灵巧,贤淑婉静,太后对她很有几分赏识。
其二则是,翰林出身,本是前朝东宫大臣,现任中书省参议,正三品官员,沈倚之女。沈家系名门,世代为官,且大多用功苦读,多数从科举出身,翰林更出了不少。此女乃正房所出,听闻聪明伶俐,自出生便由沈倚亲自指导其识文断字,如今出落得花一般模样,又是一肚子好文章,且丹青亦很来得几笔。
后来还有几位,不过要论太后目前最属意的,就这二位了。
叮当对曜灵与岑殷的计划是心中有数的,因此并不放这些话在心中。青桃却不一样,她想到这些便有些心惊胆跳,若这二位中的一位,真的被太后选中来到这里,做了静王妃怎么办?
姑娘现在所做的一切,不都成了替他人做嫁衣裳了么?青桃的眼神黯然下来,姑娘受辱,便如自己受辱一样,自曜灵上回从岑殷面前竭力替自己开脱,将自己解救出来后,她便早将自己与曜灵看做一样了,不,这样说她觉得亵渎了曜灵似的,对方只比自己好过百倍千倍。
应该说,她青桃是可替曜灵赴汤蹈火,可眼前看来,自己空有力,无处使,或者说,人小力微,眼睁睁看姑娘受苦,却无法可想。
叮当看看青桃,怎么刚才好好的,这会子眼眶红得跟见了鬼似的?于是悄悄捅了她一把道:“你做什么?姑娘世子好好地说话呢!你唱哪门子出丧戏?!”
青桃回身就拍了叮当一把,口中连说几个呸呸呸方才罢了,曜灵早听见了,回头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
叮当捏着被打的地方正要叫疼,青桃猛地踩住了她的脚不让她说话,自己则微笑回道:“没有,我想去下净房,只不知在什么地方,叮当正好也要同去,我们正商量呢!”
叮当想说谁要去?你去哪拉上我呀!不想青桃脚下又加了一把力,叮当脸都憋红了。
曜灵若有所思地看着青桃,又看叮当:“哦,脸都红了,想是急了。”
张福平那浑家突然回过神来,忙上前来陪笑:“姑娘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
青桃连拉带拽,将叮当从屋里拖了出来,她预备逼问,看看叮当是不是知道得比自己多些,不然怎么不见她着急?
恕不知,叮当对于世子不比自己关心曜灵少,岑殷是她叮当的救命恩人,叮当曾明说过,铜锤和自己都可以替世子去死的。
我就不信,这丫头见世子蒙难,会这样无动于衷!
曜灵眼见二人去了,再回头时,正撞上岑殷的眼睛,其中浓浓爱意,重重深情,不言而喻。
“张庄主,这里冷得很,你去生两只火盆来吧!”岑殷想法将张福平支开,曜灵会意,亦配合地缩了缩肩膀。
张福平如今对世子的话只当佛音圣纶,当下便带着老娘,屁滚尿流地去了。
“叮当嘴严得很,你放心好了。”岑殷这时方开口,其实他早看出青桃的心思,亦看出曜灵也明白,于是安慰她。
曜灵摇摇头:“又何必要瞒她?”她回视岑殷,眼神中带着肯求:“我信得过她,她与我,与其说是主子下人,倒不如说姐妹。上回我病了,她和梨白忍冬,急得几乎没命,此等情深,如何信她不过?”
岑殷沉默片刻,还是摇头:“福运社与宁王之事,知道的人愈少愈好,不只怕走漏风声,也为她们几个好,若事情败露,她们一无所知,倒是福祗。”
曜灵遍体生寒,这才觉出岑殷所想之长远。是啊,如果失败。。。
如果失败!一切都将烟消云散,万劫不复!
岑殷心中生悔,好好的,自己说这个做什么?曜灵自己没感觉到,可他看得真真的,她听过自己的话后,情不自禁咬紧了牙关,眼眸中的金色消了下去,青色重重涌现,并于深处掠过一道血色寒芒。
岑殷即刻伸出自己手去,不管张福平还在身后,径直伸向曜灵放在桌上,微微发颤的纤纤玉手,瞬间便盖了上去。
曜灵猛地一惊,先是本能地缩手,过后却慢慢镇定了下来,双手团在岑殷纤细修长的手指下,感觉着由此传来柔和温热的体温,本已结上薄冰的胸腔,一点一点,慢慢复苏。
若此生就只这般,其实早已足够。虽是乡野柴房,虽则外头天寒地冻,有知心人双手相握,别的何足一提?
青桃在净房将叮当问了够,只换回一句:“不知道,不能说!”
青桃发了急,险些又要落泪,口中嘟囔道:“为什么偏只信我不过?我对姑娘向来忠心,若说上回的事。。。”
叮当见她又提起自己哥哥那事,由不得叹了口气,然后正色开口道:“青桃快收了这话!姑娘从没因那事抱怨过你,世子先对你有些顾忌,可日久见人心,如今也知道你的忠心了。不告诉你只是为你好,有些事,不知道反是福气。”
青桃怔怔地站着,半晌终于还是落下泪来。这么说,事情真的已经凶险到这种地步了?
章德宫内,太后正在梳妆,这几日她老人家心情好得无以复加,伺候她的人,无论宫女太监都跟着受益非凡,得了不少赏赐不说,更提拔了好几位。
李公公却有些忧心,手里捏着牙梳,一遍遍替太后理着青丝,脸上装出笑容来,心中却十分之忐忑。
这几日皇帝坐了奉天殿,当着众位臣子的面,亲自提宋全明上殿,廷杖贬职。皇帝这回是丢了面子又丢了里子,当日殿上之人,谁不知道宋全明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反目
如今这样,虽是堵了众人的口,皇上落下个清廉无私的名声,可心情大坏,却是可想而知的。
看人不准。任皇上再怎么竭力撇清自己,这四个字还是逃脱不掉的。自然没有臣子敢于这样直言,可谁也不是傻子,皇上更不是。明知人人心里这样想,却惜在无理由可以辩白。
谁也不说反成了坏事,不说便不可辩,背后议论更令皇帝讨厌。
这笔帐皇帝全算到了泓世子,与太后头上。世子罢了,皇上且得仰仗,再说,这事不过再巧叫世子碰上,他不办也不合适。
因此反叫世子立了功,皇帝赏了黄金万两,锦缎千匹,因太后下旨封了做静王,皇帝又赏真珠宝玩,玉石金银,器具杂物,不计其数。
最让皇帝生气的是,将这块现成肉放在世子嘴里的,是他的亲生母亲,是将他一手扶上龙椅的人。
为什么母亲总要与自己过不去?自成年之后?难道母亲真有夺权之欲?
皇帝愈发不上章德宫来,庄贵妃正好背后煽风点火,李公公想到这里,不由得头疼起来。
太后却是满面春风,与前段时日大相径庭,皇帝来不来她再不介意,倒是整日看着各家朱门富户的花名册,每日接见京中不同贵妇,与她们的女儿。
今日又是刘相家中五小姐,刘相三女儿几年前入宫,如今做到妃子,赐号贤。
太后梳妆过后。便要先见贤妃,先从她口中了解下她这位妹妹,然后再见其人。
“不,不要这盆,”太后从镜中看见宫女,正捧出一瓶初开的红梅,新艳娇嫩,煞是喜人。太后见了却不十分喜欢,“敬事房暖房里,听说新近开出一批牡丹来,去,传哀家旨意,捡上好大红的摘来供瓶!”
那宫女听说便赶紧收起红梅,外头小太监们听不得一声,早已经去了,即刻人来。果然大捧的怒放牡丹送到,皆是红如鲜血般,朵儿更比孩儿脸还大。
太后见之欣喜:“这才是哀家说的呢!盛服浓妆。韶颜雅容!敬事房事办得好。传哀家懿旨,赏一个月例银!”
送花来的小太监喜不自禁,忙伏地磕头谢恩,李公公正将太后最后一缕青丝挽起,太后笑眯眯地捡起妆台上一只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凤钗,对着背后道:“这个好。喜气!”
太后近几日喜事二字竟不离口,李公公心弦微微颤抖一下,哪来的喜事?他却总觉得不详。
敬事房的小太监笑得合不拢嘴地去了,太后临走又特为赏他一对喜从天降金锞子,李公公紧闭着嘴。一个字不露。
太后看也不看他,待头梳好便叫宫女:“床上那套衣服不好。换那套红地折枝牡丹纹闪缎窄裉袄来!裙子也换了,哀家记得有条翡翠色洒金银丝长裙呢?寻出来配上!”
宫女们立刻开了柜子来寻,果然一寻即出,李公公跟在太后身边来到衣架前,终于忍不住开口:“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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