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心看着点吧,也不用太杯弓蛇影了。”
“是,奴婢晓得。”
“下去歇着吧!你那里事多,就不用总过来伺候了。”
云纤出去的时候,眼睛还有点红,魏紫几个不放心皇后,施施然进来。
“娘娘……”
“无事。”世瑶低声说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云纤明白的。”
念君上前劝道,“奴婢知道云纤明白,她就是太明白了才会走到今天,只是身为女人,终有软弱之时,也难免会有那么一丝不甘,然而,这些也都会过去。今日之事,娘娘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世瑶点了点头,“是我愈发的多思多虑了。”
“娘娘心慈才会如此。可是这世上之事,也不是事事都可管得的。娘娘还是应该放宽心肠,凡事多顺其自然才是。”
“说的也是,你们也不要露了行迹。”
“娘娘放心好了。”
“恩。”话虽如此,世瑶心中仍免不了有些忧思,“云纤还跟我说了一件事,贵妃刘氏召了一位乐师入宫密谈了许久,却不知所为何事?”
魏紫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云纤不是小题大做之人,她必然是觉得事出蹊跷,否则是绝对不会惊扰娘娘的。”
世瑶点了点头,“我心知贵妃为的是什么,可是我却想不明白,区区一个乐师,能有什么作为?”
念君说道,“贵妃必然是知道饮食药物咱们都防范的紧,她根本就没机会下手,所以才想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动些手脚,至于她到底要怎么做,咱们也需要费一些心思。”
“一时也不知她们要从什么地方下手,只好盯死春曦殿,不管是什么坏主意,都会有迹可循的。”魏紫沉声说道。
“没几日就是春节了,那时候用乐师最多,不如娘娘假托身体不适,就留在蕊珠殿吧,只要在蕊珠殿里,他们就没有一丝一毫下手的机会。”
皇后却摇了摇头,“春节是大日子,举朝瞩目的时候,我若是躲起来,岂不是怕了她!”
魏紫却觉得念君说的有道理,也跟着劝道,“娘娘这是非常时期,就是避一避风头也没什么不对,眼下形势不明朗,娘娘实在不必冒这个险。”
世瑶叹道,“这边来了个曹隐娘,那边还有一个刘贵妃,真是防不胜防啊!”
“娘娘现在只管安心静养,且看她们怎么闹腾,等过了这几个月,在腾出手来收拾她们也不晚。”
后宫之事简直是瞬息万变,世瑶并不知道几个月以后会是什么样的情景,而这一切的争斗,她身为皇后没有地方可躲。“原本以为这延福宫可以算是世外桃源了,可是,该来的一样都不会少。”世瑶自嘲的笑了笑。
魏紫笑道,“娘娘是凡事都不爱跟圣上商量,其实有圣上做主娘娘什么都不用担心。”
世瑶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把赵佶排斥在外的,而赵佶,或许是可以信任的。她突然笑了,“谁知道圣上知道这些事情会怎么想,说不定会觉得我无事生非!”
“奴婢倒觉得圣上不会。”魏紫附耳说道,“那个刘燕儿在咱们这儿可是规规矩矩,小心翼翼的,可是圣上还不是一句话就把她给打发回去了。圣上若是知道娘娘心里不放心曹氏,说不定马上就把她赶出宫了。”
世瑶摇了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次数多了,圣上心里就未必还是当初的那个想法了。等到过几年情分淡了,那时圣上再想起来,反而会觉得我不能容人,可便都是我的不是了。”
“娘娘怎么总想着情分淡了的事情?”魏紫忍不住嗔道。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不过是常情而已,我心里有数。”世瑶轻轻笑了笑,像是安抚似的对魏紫说道,“人生不过如此,我并没有什么看不开的,我并不敢奢望能像这样过完一生,将来若能像是亲人一般彼此无间,就算是上善了。”
“娘娘何必如此悲观?”
世瑶轻声说道,“若是从前,我心里也会觉得悲哀,我们常说将来的事情谁也不敢预料,其实,我们心里都隐约知道,有些东西根本就无需预料,可是我更了解圣上的心意,反而凡事都很知足。”
孟世瑶的确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赵佶主动把刘燕儿送回春曦殿,她嘴上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心却是很高兴。她甚至不得不承认,赵佶对她的心意,比她对赵佶,要多得多。而她对于这份心意的回报,也就是只有珍惜当下,看淡将来了。
“天下夫妻,大抵如此吧!”
第二十七章 新年(中)
虽然皇后不承认她悲观,可她心里确确实实的并不相信皇帝,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艰险,必将被细碎的生活所冲淡,而剩下的,就只是平实和淡然。对于这样的结果,她可以欣然接受,而皇帝却必然不能。
孟世瑶比谁都了解皇帝,了解他有一颗怎样狂放不羁的心。
皇后心中的想法,大概皇帝也是明白的,当他得知皇后在调查曹氏的时候,却也未置一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孟世瑶,了解她孤傲和倔强。然而,面对那个谜一样的女子,皇帝的心里却在彷徨。
无疑,皇帝对曹隐娘是大有兴趣的,不仅仅是她偶尔闪现的灵光,更多的,还是她眼中自信的神采。皇帝敏锐的视线里,看到的不是一个具体的女人,而是一个自由自在的灵魂,而这个灵魂跟被礼教压抑着的赵佶的本心,有着神奇的契合。
如果不是这种感觉令他着迷,他一定会在皇后疑虑之前就将曹氏打发出宫的,可是现在,皇帝的确很难下这样的决心。
这,是孟世瑶入宫以来面临的最大的敌人,这敌人严格来说不算曹隐娘,也不是她的灵魂,甚至也不是赵佶自己,而是,一个皇帝对自由的向往。
皇帝是没有资格向往自由的,孟世瑶对此深信不疑,并且希望皇帝能够身体力行,而这对赵佶来说,实在是勉为其难。
“娘娘想什么呢?”
魏紫端着安胎药进来,看见皇后正在出神,就连身上搭的毯子掉了也没有察觉。
“没什么。”世瑶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明日就是除夕了,蕊珠殿的赏赐都预备好了吗?”
逢年过节,宫中自有份例,然各殿的主子都要额外再给一份赏赐。算是犒赏宫人一年辛苦。世瑶只记得蕊珠殿,却忽略了延福殿,魏紫低声说道,“都已经预备下了,蕊珠殿和延福殿的宫女太监一个都不落。”
“恩,很好。”世瑶并没有注意魏紫擅自添上的那一份,事实上她也从来都不知道她的钱花去哪儿了。
“今年冬天新进的首饰成色不错,样式也精巧,你挑上几幅,跟云纤、念君几个分分。”
“都是最新的东西。娘娘都没怎么用过,奴婢怎么敢拿去分了。”
“什么好东西没给过你们,这会儿反而矫情起来。趁着现在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咱们这儿,你还不赶紧把自己的箱子装满?”
魏紫听着这话可不好,急忙说道,“管他是什么时候,好东西不都得紧着咱们蕊珠殿。奴婢不怕没首饰戴,就怕娘娘戴不过来。”
世瑶却没说话,放下药碗,自己从榻上走了下来,魏紫忙问道,“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世瑶并没有说话。她只是想在宫门口站上一会儿,可是就是那一站,宫人们蝎蝎螫螫的紧张的半天。
“娘娘。门口有风,还是回去吧?”
世瑶笑了笑,笑意中却有些勉强,“就是想透口气罢了。”
“娘娘且忍耐些日子吧,等着开了春再出去。”
就连程德顺也都跟着劝。“徐宫正说的正是呢,娘娘穿的也淡薄。还是回吧。”
世瑶低头瞧着自己一身的大毛衣裳,实看不出哪里单薄了,然而架不住宫人们啰唣,还是回了内室。
“娘娘可是有心事?”魏紫小心的问道,“娘娘在想曹隐娘?”
“什么都瞒不过你。”
“姚将军不是说她没什么问题吗?”
“就是没问题才让人担忧。”
世瑶吩咐的事情,姚古没过几天就有回奏了,曹氏的确是身家清白,生活也简单的,三年前随父母经商于此,与京中某小官有远亲。又因为许多沾亲带故的关系,参与到了京中名媛的聚会上,作为一个并不起眼的商人之女,硬生生凭自己的才华闯出了一点名气。
她的诗稿已经在世瑶的手上翻了好几遍了,可是,世瑶就是无法从这些惊艳的字句中看清曹氏的为人和品格,她恍惚跟她的诗句一样,让人琢磨不定。
“娘娘既不放心,这事儿也好办,她不是进宫来准备教公主画画?就叫公主跟她见见,到时候只说公主不喜欢她,请她出宫也就是了。”
世瑶却摇了摇头,“皇帝若有心,自然有一万个理由再召她进宫,到那时,反而是咱们脸上不好看。”
“为了她?奴婢到觉得圣上不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