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京城有一绝,便是周云易满怀女儿家信物的馨香。
这两样物什都是我朝的女子定情信物,我也曾想送给我的驸马们,可惜他们再也无法收到了。
☆、第四章
君青琰果真相当引人注目。
从食肆的大门走到雅间的这段路上,我就瞧见有不少姑娘家从袖袋里摸出手帕,上楼时,其中有一胆大的姑娘两颊生粉,羞答答地将手帕递到君青琰的面前。
依照京城里的习俗,接到姑娘家的手帕越多的男子魅力便越大,待到婚娶年龄时便有越多的媒人上门。甚至还有闲人算过周云易统共收了多少帕子,如今也不知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姑娘盼着能与周云易结成连理。
递手帕的姑娘生得容貌妍妍,娇艳如花,我一个女子也不禁心生怜惜之情,更何况是君青琰。我停下脚步,兴致勃勃地等待这场好戏。
未料君青琰目不斜视地绕过那个姑娘,对他面前的手帕视若无睹。
那个姑娘怔了下,我也怔了下。
此时,君青琰顿了顿,侧目望我,问:“为何不走了?”
我瞅了眼那姑娘,本是满脸娇羞,此刻却一派惨白。但她也未死心,拽紧了帕子,重新递到君青琰的面前。我好心地提醒道:“师父,帕子。”
君青琰眉头微蹙。
他开始细细地打量眼前的姑娘,他看得很认真,也异常专注,目光里有探寻的意味。
方才还是一脸惨白的姑娘面上的红晕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我甚至能瞧到她的耳根子在悄悄地漫上红光。
我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心想着这天下间的男人呀,果真对投怀送抱的姑娘从不拒绝,即便看起来清高冷淡的高人也是如此。
君青琰伸出手,他接过了姑娘手中的帕子。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与此同时君青琰一手从衣襟里摸出一吊钱,放到那姑娘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掌中,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世道艰难,你出来卖帕子也不易,银钱就无需找了。”
君青琰对我道:“走吧。”
我用力咽了口唾沫。
君青琰问:“怎么了?”
我回神,说道:“没,师父……你真大方。”我悄悄地瞥了眼那个姑娘,一双美眸早已泪盈盈,可惜不解风情的君青琰已经迈开了脚步。
.
进了雅间后,掌柜便点头哈腰地前来,笑着道:“容姑娘可是跟往常一样?”
我尤爱这家食肆的菜肴,是以得闲出宫时总要来这家食肆坐上一会,吃上几个小菜,品一壶美酒,且我出手格外大方,这一来一去的掌柜也识得了我。只不过他并不晓得我的真实身份,我估摸着他是将我当做京城里哪一家的富商之女了。
我问:“师父可有什么是不吃的?”
君青琰道:“随意吧,皆可。”
我对掌柜颔首道:“照旧吧。”
掌柜离去后,雅间里就只剩下我与君青琰两人,秋桃在门外候着。这座食肆构造奇特,雅间的窗子所对的地方并非是外头,而是食肆的正中间。
食肆的老板请了好几个说书先生,只要食肆没有打烊,都有说书先生在手拿惊堂木在滔滔不绝地说书。
我给君青琰介绍道:“师父想必是很少来京城,这间食肆的生意特别好,其中有个缘由便是因为他们的说书先生有着三寸不烂之舌,说的话本也十分吸引人,来这儿用食的客官常常一座便不想走了,是以这家食肆也经常高朋满座,寻常人若是来迟了也只能站着。”
我正好坐在窗边便顺手推开窗子。
我睨了眼,说书先生说得口沫飞溅,底下的人皆是听得津津有味。我竖耳一听,一张老脸险些要挂不住。
真是作孽呀。
即便话本换了个人名,故事也换了个地方,可克死五个夫婿的女人这天下间除了本宫哪里还能寻出第二个?尤其是说到第五个夫婿上吊自尽时,底下的人都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我还听到隔壁雅间的人在说道:“听闻宫里的秋波湖并不深,怎么能淹死人?”
呸!区区坊间小民又怎知宫里的湖深不深!以讹传讹!
我赶紧关上窗子。
我轻咳一声,说道:“不过是话本而已,师父听听便算了,无需当真。”
君青琰道:“我并无当真,是你当真了。”
我一怔,君青琰淡淡地说道:“你若不放在心上,任由其他人如何说都不过是一派胡言。我既收了你为徒,也定会尽我所能替你压制住阴气。”
我听罢,忽觉这师父其实也挺不错的,虽然我们俩之前有些小误会。
“多谢师父教诲。”
思及那一夜,我下意识地望了眼他的侧脸。
那天我在惊慌之下,用的可是全力,我还记得当时他的俊脸上立马呈现出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我顿觉窘迫,连忙转移话题道:“师父有所不知,我们京城与舟城有些不一样,姑娘递出帕子并非是在卖帕子,而是表达对男子的倾慕。”
想到方才君青琰拿出一吊钱时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我就忍俊不禁。
君青琰听了没什么反应,神情还是淡淡的,连句回应都没有。
寻常人哪敢这样与我说话,不过他是我师父,又是正道大师的友人,且还准备给我传授他的一身本事,看在这些方面上,我也不计较。
恰好这时掌柜和小二端了菜肴上来。
每一样菜肴都做得格外精致,且色香味俱全。我给君青琰倒了一杯花雕,道:“师父,这儿的花雕酒香极浓,入口虽辣但回味无穷,宫里的酒也未必能比得上这里的。”
我仰脖豪放地一饮而尽,酒杯落下时,我发现君青琰的酒杯一滴也也未少。
我诧异地道:“师父不喝酒吗?”
君青琰说道:“为师不好酒。”
他手执酒杯,喝的却是再清不过的水。我想着世外高人脾气大多如此,也没有多想。我是个无肉不欢之人,在福华寺住了几日,吃斋都快要把我吃出病来了。
如今面前放着各式各样的肉,我起筷后便开始大快朵颐。
说来也怪,我打小就是先帝先后还有皇兄捧在手心里娇宠长大的,我孩提时的玩伴,如今的闺中友人,没有哪个像我这般嗜肉,一见到肉便不由自主地吞唾沫,像是饿了七八天的人似的。
皇兄还因此取笑我:“阿妩呀,你前辈子定是个三餐不继的乞儿,所以这一世投胎成公主了才会惦记着肉味。”
我听后不服气,本想着几日不吃肉的,但仅仅是一餐后我便乖乖地投降。乞儿也罢什么都罢,有肉吃才是关键的。
风卷残云地解决了大半菜肴后,我方想起我面前还有个君青琰。
我一碰上吃的对于周遭的人与事便不怎么在意。
我重重一咳,看了看君青琰的碗,说道:“师父不吃吗?”顿了下,我又道:“师父不必在意什么规矩,如今我拜了你为师,便要尊你为长辈。师父不必在意我的身份。”
本宫是个容易相处的,也没什么架子。
君青琰道:“我不饿。”
我道:“莫非这些吃食不合师父的口味?”
君青琰又道:“为师不饿。”
不吃也罢,横竖我一个人也能全部吃光。我夹了一块五花肉塞进嘴里,又喝了半杯花雕,咽下后,真真觉得人生若无肉味,这该如何活呀。
此时,有人敲了敲门。
我道:“进来。”
来者是食肆里的小二,不过却有些面生,并不是之前端菜的小二。他一副畏畏缩缩的神情,颇有几分朝臣见到我的模样。
堂上的那些朝臣如今个个都怕极了我,生怕我又再大婚了,打从我死了第三位驸马后,京城里的稍微长得好看些的,有才华一些的官员之子,通通都娶了妻,时常能在京中见到红事,良辰吉日里碰上七八顶喜轿撞在一块也非怪事。
小二说道:“这……这是我们掌柜给姑娘送的一盘瓜果。”
我一看,是一盘水晶葡萄,是我钟爱的瓜果之一。这掌柜倒是有心,把我的喜好都摸出来了。我含笑道:“替我多谢你们的掌柜。”
君青琰忽道:“你是新来的?”
小二道:“是的。”
君青琰审视着他,良久方道:“你可以退下了。”
小二离去后,我诧异地问:“方才师父为何如此问?”刚刚君青琰打量小二的模样,就像是大理寺里审犯人那般。我瞧过周云易审案的,那眼神那表情,跟君青琰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