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缺失父爱母爱,徐妙筠最看重的便是这个哥哥,在她心里,徐景焕亦兄亦父亦母,是无可替代的。
徐景焕微微一笑,索性拉了她细细的说道:“大妹妹和二妹妹那边是大房的,有大伯母做主,我和你却是二房的,虽然父母早逝,可大伯母也不能直接做主,你的亲事,我会亲自相看,只是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秀才,等我中了举人,进士,做了官,也能把咱们二房的家业撑起来了,到时候你的婚事我要做主也名正言顺,所以我想多留你两年,等你十六岁的时候再出嫁,那时候,我二十岁,已经有能力让你嫁的风风光光。”
徐妙筠有些不自在:“哥哥说这些做什么。”
徐景焕笑道:“突然有感而发,先告诉你罢了,你还不知道吧,大伯母已经在给大妹妹说亲了,前阵子大哥出门便是去相看的。”
徐妙筠却想起姐妹闲暇时徐沛凝说的玩笑话:“这世上能配上我的男儿有几?”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大姐姐眼光一向高,未来的大姐夫可惨了。”
徐景焕见她高兴,笑道:“身上一股酒味,赶紧叫银杏服侍你洗一洗,下回想要喝酒也要在家,在外头醉了成什么样子。”想了想又问:“喝的什么酒?”
徐妙筠见徐景焕不追究,又惊又喜,立刻道:“是女儿红。”
徐景焕点点头,叫她好好歇息便出去了。
银杏松了口气,张罗着烧热水伺候徐妙筠洗了澡,徐妙筠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赶忙拉了她的手:“你哥哥说了什么?”
徐妙筠嘻嘻笑道:“哥哥没有骂我,说想要喝酒就在家里喝,在外头喝醉了叫人笑话。”
老太太也有些惊讶,随即笑道:“阿弥陀佛,没教训你就好了,我还想着怎么还不来,想叫个人去给你解围呢。”坐在一旁的徐沛凝和徐静含也都松了口气,今天喝酒是徐沛凝提出来的,说要效仿魏晋名士,若是徐妙筠真为此挨了训,她们也不好受。
第四章 旧恨(修)
徐景焕的少年老成是全家皆知的,二房没有长辈,哥哥要教导妹妹也是应当,就是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
张宝儿疹子好了以后,没等徐沛凝姐妹去看她,自己倒先来了:“在家闷了七八天,听说你们去了楼外楼,羡慕的不得了,大嫂还请了人在西湖上听戏,我也没去成。”
徐沛凝笑道:“听说你起了疹子,是脸上还是身上?”
张宝儿就凑过来给她看:“是脸上,不过大夫说我养得好,所以没有留疤。”
因为刚痊愈,脸上仔细看才只能看到一个个红色的印子,徐沛凝道:“这是你运气好,要是真的留了疤痕,那可怎么办。”
张宝儿笑道:“那也不怕,大嫂送了珍珠养颜膏给我,说擦脸最好,没疤痕就当养皮肤了,有疤痕擦了这个过阵子也能去掉。”
徐妙筠因为那天徐景焕的一番推心置腹,倒是乖了不少,张宝儿兴致勃勃的拉着她去法源寺上香,徐妙筠拒绝了:“要在家写字,已经耽搁了好几天,再不写就生疏了。”
张宝儿有些扫兴,可她也知道徐妙筠那个严厉的哥哥,也不敢勉强,便说给徐妙筠带法源寺山脚下市集上卖的酱牛肉,烤羊肉,炸面果子。
张宝儿从法源寺回来,果真带了一篮子吃食给徐妙筠,徐妙筠把酱牛肉送给了大老爷当下酒菜,又把烤羊肉分给了小丫头,自己只留了一点尝了一口,面果子炸得倒是精致,在屋里摆了两天也赏给小丫头了,张家倒是传来信儿,说张宝儿吃了外头的东西肚子疼,请了大夫吃了药才好。
张夫人是看着她出疹子在家闷了七八天才带她出门,没想到这么不省心,又是气,又是心疼,把去买东西的两个小厮给罚了,又骂了张宝儿一顿。
可大老爷和那些吃了羊肉的小丫头都不觉得怎么样,徐妙筠大觉庆幸,跑过去看望张宝儿。
张宝儿苦着脸躺在床上喝药,她只是拉了肚子,睡了一觉就好了,可如今还在被逼着吃药,真真成了自讨苦吃。
徐妙筠被张宝儿苦留,陪着吃了晚饭才回去,顺路去给老太太请安,却看到徐家人——从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到几个哥哥姐姐都在,且脸色都不大好,也不敢问怎么了,悄悄坐在了徐景焕身边。
老太太沉默半响才道:“这件事要好好思量思量,趁着人没来,早点想个主意,你们做爹妈的要多上点心。”
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应了,回去路上,徐妙筠问徐景焕怎么回事,徐景焕斟酌了一下,道:“姑母来信,说何太太看上了大妹妹,想说给何家二房的嫡次子。”
徐妙筠道:“何家的那个嫡次子是不是不好?怎么祖母和大伯母都不大高兴。”
徐景焕有心让她了解人情世故,便解释道:“说亲的那位虽是嫡子,他的父亲何家二爷却是庶出,那嫡子也就成了庶子的嫡子,将来一分家,也不能跟着沾光,大妹妹嫁过去也没什么前途,要说是姑母所出的何家嫡长孙,和咱们有表亲关系,这亲事还值得一说,祖母觉得何家这是瞧不起咱们家,拿着一个庶子来求娶咱们家的嫡长女,姑母信上说,何太太还派了人过来相看,哪有叫仆妇出面相看的,这是从来没有的规矩,祖母很生气,说无论如何这门亲事不能答应。”
徐妙筠默然,不由自主的抓紧了哥哥的手,徐景焕安慰道:“你放心,祖母答应了我,你的婚事只要我不点头,她就不会应允。”
徐妙筠担心道:“何太太派了人过来,要是胡言乱语,叫人家以为咱们家同意了这婚事,吃亏的不还是大姐姐?”
徐景焕笑道:“有祖母和大伯母呢,断不会叫何家拿捏住。”顿了顿又道:“咱们徐家没败落的时候,何老爷还只是翰林院的一个正五品的小官,是祖母看中了姑父的才学才把姑母嫁了过去,祖父又多方提携,这才有了今天的何家,可当年咱们家出事的时候,何家为了自保,不顾以往的恩情,不仅没有伸出援手,还拘着姑母不许她回家看望,怕惹祸上身,祖母从此便失望了,只是碍着姑母还是何家的媳妇,不好撕破脸罢了,要是继续结亲,祖母断不会同意的。”
徐妙筠很少听人提起徐家的往事,闻言怔怔道:“那爹和娘,也是那时候去世的?”
徐景焕手上一紧,掷地有声:“是,当年祖父为文渊阁大学士,入内阁,康王为长子,又有才能,理应立为太子,可皇上宠爱端王,端王母家又手握兵权,因此朝中许多大臣惧怕,从而不敢提出立康王为太子,是祖父身先士卒,上了折子,皇上当时并没有说什么,是端王说祖父曾是康王的老师,如今提出立康王为太子,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当时又正值太后生病,皇上心情不大好,便将祖父贬为庶民,留京待罪。”
“可端王还不甘心,正直福建不太平,端王伪造了一封书信弹劾咱们的爹私通福建海盗,意欲叛国,刑部便来了人把爹带走了,祖父和大伯父还有些人脉,便托了人去打听,这才知道自从爹入狱,便日日遭受严刑拷打,想屈打成招,可是爹却一口咬定是诬告,端王便偷偷派人给爹下毒,爹便死在了大狱里。”
“祖父知道爹去世了,一气之下跑到宫门口去哭先帝喊冤,被端王羞辱,康王这个时候站出来求情,又有祖父的故交帮着说话,皇上这才赦免了祖父的大不敬之罪,只是抄了家,连着大伯父一起被免了官,贬为庶民,祖父回去后就一病不起,后来郁郁去世,娘也是无法忍受爹去世的噩耗,上吊自尽了,当时徐家乌云罩顶,岌岌可危,祖母不敢在京城多停留,便举家迁回了杭州老家。”
徐妙筠低声抽泣起来:“端王为什么这样做?祖父只是上了折子,皇上又没有同意。”
徐景焕道:“端王一向跋扈,祖父仅仅是上了折子,他便觉得祖父是故意与他作对,自然是要杀鸡儆猴,自从祖父去世,朝中再没有人敢提立太子的事,怕和祖父同样的下场。”
徐妙筠越发觉得心中寒冷,紧紧抱住了徐景焕的胳膊:“哥哥我好害怕。”
徐景焕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背:“朝堂上的事就是这样,风云变化,奇异诡谲,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当初端王弹劾爹,也不过是因为一封莫须有的信罢了。”
徐妙筠来杭州的时候还没有记忆,对于徐家的往事也不清楚,徐家上下又都讳莫如深,她第一次完整的了解这件事,只觉得害怕,原来徐家是这样败落的,原来的自己的爹娘是那样死的,徐妙筠一夜没睡,顶着黑眼圈去见徐沛凝。
徐沛凝在小厨房做荷叶饼,刚出的荷叶,只有榆钱大小,摘下来洗净揉碎了和面,做出来的糕点有股荷叶的清香。
徐沛凝笑道:“说亲的又不是你,你怎么倒像是一夜没睡?”
徐妙筠趴在旁边默不作声,等荷叶饼出锅了,倒是连着吃了四五块,徐沛凝赶忙拦住:“吃多了也不好,你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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