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逸荃道:“柳先生和徐义臣是故交,他这个名额是给徐义臣的孙女留的,也就是徐景焕的妹妹。”
冯德精神一振:“亲妹妹么?”冯逸荃颔首:“徐见明死后,他的夫人也上吊了,只有这对兄妹相依为命。”
冯德拍手道:“好,那咱们就从他妹妹身上下手,你亲自去找李茂文,势必要把这件事办成,给徐小姐在沉烟楼留个位置,再叫你媳妇带着贞贞去何家拜访,若是和那位徐小姐说上话,有她求情,可比你亲自出马要管用。”冯逸荃连连点头。
第二日一早,何家就迎来了冯逸荃的妻子冯大奶奶和冯家大小姐冯贞贞,冯逸荃是皇上近臣,因此不光和冯大奶奶平辈的何大奶奶出面招待,就是何太太也出面和冯大奶奶寒暄了几句,又赏了冯贞贞东西。
冯大奶奶笑着问何太太:“怎么不见贵府的几位小姐?”
何太太正疑惑怎么冯大奶奶不递个帖子就贸然上门了,闻言笑道:“都上学去了。”
冯大奶奶想起来之前夫君的嘱咐,笑道:“虽说女子无才就是德,可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子还要知书达理的好,不知请了谁做西席?”
何太太笑道:“是柳凤臣柳老先生。”
冯大奶奶笑道:“竟是他,也算难得了,可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柳凤臣生性狷介,教导小姐们念书难免带出点刁钻来,若是把几位小姐也教的恃才傲物可怎么是好?”
何太太闻言一愣,这话极为失礼,可细细一想又极有道理,竟不知道怎么接话。
何大奶奶便笑道:“柳先生只是教着识两个字,每天不过两个时辰,想来没什么大碍,柳先生毕竟是状元出身,也是有分寸的。”
何太太点头,看向冯大奶奶的眼神就多了几分不悦,冯大奶奶心中一凛,笑道:“倒是我狭隘了,要说读书,还是在沉烟楼好,能进去的都是闺秀里的佼佼者,朝夕相处,多交几个朋友不说,耳濡目染就让彼此受用不尽了。”
摸不清冯大奶奶的来意,何大奶奶和大太太都没有接话,冯大奶奶笑着看向了冯贞贞:“我这个女儿性子愚笨,原先说要送进去,可又怕胆子小在里头受委屈,若是能有几个相熟的闺中姐妹相伴,我也能放下心了。”
何大奶奶微笑道:“能进沉烟楼自然是好事一件,冯小姐看起来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冯大奶奶放心就是。”
冯大奶奶见何太太和何大奶奶都不接话,索性道:“哎呀,我就直说了吧,今儿我来是奉了我们家老爷之命,说沉烟楼如今又有一批学生放出去,要招新学生,我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家几位小姐都是极为聪明伶俐的,若是能和我们家贞贞一起进去念书,彼此照应着,我们也能放心不是。”
何太太和何大奶奶都极为惊讶,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就轮到何家了呢,要知道冯家和何家并没什么来往,冯大奶奶含蓄的提了一句:“听说何大奶奶的侄儿参加了春闱,大有前途,哥哥如此,想来妹妹差不了,我也是想叫我们贞贞多学点好的。”
何大奶奶恍然大悟,冯大奶奶这是看徐景焕有前途,想提前示好来着,想着不由一喜,冯大奶奶的夫君冯逸荃可是今科的主考官,冯大奶奶如此,徐景焕定是考得不错。
何太太却有点吃味,觉得冯大奶奶拐着弯的是想巴结徐景焕,何家的姑娘不过是沾光,可又一想,即便是沾光,能进沉烟楼也是极好的。
待冯大奶奶走后,何太太才跟何大奶奶商量起来:“她不会是说着玩的吧?”
何大奶奶笑道:“冯家和咱们家素无交情,如今贸然登门,想来不是玩笑话,毕竟冯逸荃是今年的主考官,见景焕有前程可以拉拢也是有的。”
何太太哼了一声,道:“他巴结的是徐家,和何家什么相干。”
何大奶奶不做声了,何太太见她没了下文,心里又不满起来,道:“你难道只想叫你侄女儿去不成?别忘了,音儿也是你侄女。”
何大奶奶心里暗暗撇嘴,面上却不敢露,道:“之前柳先生要推荐妙筠进去,景焕不放心,拒绝了,如今只怕还要看景焕的意思,毕竟长兄如父,我也不好擅自做主。”
何太太不耐烦道:“能进沉烟楼是多大的福气,还推三阻四的给谁看?”心里最担心的却是,冯家巴结的是徐妙筠,要是徐妙筠不去,何音可就没法子跟着沾光了。
何大奶奶把这事告诉徐景焕和徐妙筠,徐景焕还可,徐妙筠嘀咕道:“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撺掇着叫我念书。”
何大奶奶笑道:“进沉烟楼不光是念书,最重要的是身份的象征,从里面出来的姑娘都高人一等,说亲事也有利,以前的就不说了,如今皇后嫡出的泰宁公主和端王的女儿芳玉郡主,廉王的女儿芙蓉郡主都在里面念书,进去了可就是和这些贵人成了同窗,要不都削尖了脑袋想进去?”
徐景焕道:“既然好处不小,想来风险也不小,妙筠性子耿直,在家里也就罢了,出去岂不得罪了人?那些公主郡主们又向来脾气大,一言不合闹起来吃亏的只有妙筠。”
何大奶奶笑道:“若真是这样,哪还有人家愿意把女儿送进去?先不说旁的,进了沉烟楼,一年光束修银子就两万两,还有小姐们素日里人情往来,东西少了也拿不出手啊,没有家底的也不敢把女儿送进去,有家底的即便是公主郡主也不敢轻易得罪了去啊,当初太太撺掇着要把音儿送进去,音儿的娘就不怎么乐意,光一年两万两银子的束修就是一大笔银子哪。”
徐妙筠呆呆的:“要花这么多钱啊,我还是不去了,在家里不也一样念书?”
徐景焕倒不是担心钱,若真是对妹妹好,别说两万两,就是二十万两他也乐意掏,他在乎的是冯家的态度。
当初乡试,他是解元,受邀赴宴时见过冯逸荃,是个有些恃才傲物的人,当时礼部左侍郎余大人和杨敏之相谈甚欢,冯逸荃却有一丝不屑,显然对官场上的攀关系不怎么乐见,如今竟公然的向他示好,还把主意打到了徐妙筠头上,反常即为妖,若是正常交锋,他无所谓,可若是拉了他最关心的妹妹下水,那可真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徐景焕眼里涌起一片风暴,最后拍板:“我先去打听打听,冯家那边也别把话说死了,若真的没什么大碍,叫妙筠进去也不错。”
何大奶奶看侄儿胸有成竹的样子,自然应允。
徐景焕去找了张飒,委婉的打听了沉烟楼和冯逸荃,对于沉烟楼,张飒是赞不绝口:“我堂姐便是里头的学生,以前刁钻难缠的很,不过一年的功夫,不说脱胎换骨,可也大有改善,我伯母直说银子花的值。”
可一提到了冯逸荃,张飒就有些微词,把奉恩旨进翰林院的事说了:“若没有和皇上的那层关系,冯逸荃也是个忠厚之人,当初奉恩旨进翰林院可把他害苦了,清流们觉得他是勋贵,勋贵们觉得他是清流,弄得里外不是人,为官十几年了,还窝在翰林院没动,若不是有皇上撑腰,早不知道被踢哪儿去了,说起来他也是不朋不党,只忠于皇上一人,而且冯家人口简单,他父亲是皇上的陪读,后来娶了皇上奶母的女儿,又只得了他一个,他如今年过三十,却也只有一个女儿,不是十三岁就是十四岁,一家人爱若珍宝呢。”
第二十五章 矛盾
徐景焕有些诧异,他本以为冯逸荃是康王的人,借此拉拢他,或者是端王的人,用徐妙筠来牵制他,倒没想到冯逸荃是孤臣,除了皇上,谁也不结交。
张飒用一句话做了总结:“说白了,冯逸荃就是靠着皇上的恩宠吃饭的人,皇上一句话能叫他上天,也能叫他下地狱。”
徐景焕略一思忖,把冯大奶奶那日的来意说了,并道:“依张兄看,冯家是个什么意思?”
张飒也吃了一惊,细细一琢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冯逸荃居然巴结你?”
又怕徐景焕误会,忙笑道:“徐贤弟别误会,实在是冯逸荃是个异类,当初端王爷想拉拢他,想给他女儿说一门亲事,结果他面上答应的好好地,一转眼直接告到了皇上跟前,皇上把端王爷斥责了一顿,所以他这次的所为我还真想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徐景焕若有所思,一个孤臣,还是一个有些恃才傲物的孤臣,他中解元,在杭州的时候不拉拢,如今到了京城,会试结果未出,他居然明晃晃的找上门来示好,这真是太蹊跷了。
徐景焕在张飒这儿还没告辞,就见董子澄的小厮找上门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徐少爷快救救我们家少爷,他闯祸了!”徐景焕脸色一变,京城可不是杭州,任由董子澄横着走,他若是真得罪了权贵,只怕也不是他能摆平的。
张飒也是个爽快人,闻言道:“我也去吧,多个人也好壮壮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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