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时短,不一会儿,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坠儿从后罩房回来,见小丫头玲儿正端着饭盒向内院走去,道:“给我吧。”玲儿忙把饭盒递给坠儿,坠儿提着饭盒进了屋,跺了跺脚道:“真冷啊。”侧头见钗儿在侧,问道:“今儿的银素碳可领了?”
钗儿摇头道:“银素碳是上好的,早被那几个院子里的领光了,只有沐红碳。”坠儿跺着脚道:“怪不得不如往日暖和,那几个蹄子嘴上说的好,是给自己的奶奶小姐领的,说不得都领了自家屋子里去,哼!”突然藐到钗儿镯儿在,怕有什么不得体的传到沈氏耳朵里,只好住了嘴,道:“小姐哩?”说着,把饭盒放在前厅八角桌上。
錾儿向内室一努嘴,做了个无奈的姿势,坠儿便知这又是小姐看书看的发狂,连饭也不吃了,有些事只有她来劝,遂掀开帷幕进去,果然见邵素依在银色撒花床搭上,秉着书,靠着苏州水磨长桌上的琉璃灯,敛光长映,映着姣好秀美的面容,长长的睫毛潋滟出淡淡的人影。
“小姐,先吃食再看吧,要不这冷天的,饭凉了可要病着的。”坠儿劝道。
邵素“哦”了一声,却不动身,坠儿见不是事儿,又走近几步劝道:“小姐,快吃吧,镯儿钗儿几个在外面等着呢。”这话有两种含义,一则这两个丫头是太太的人,小姐这样子会让太太得知,二则若是她不吃,她们几个丫头也不得吃食,这大冷天的,她废寝忘食,没由来也让手下人如此。
邵素仿佛未觉,只盯着那书,忽然抬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坠儿扶了扶额,又郑重其事地把那话重重强调了一遍,邵素半天方反映过来,终于放下了书,站了起来道:“好,那我吃点。”
坠儿松了口气,扶着邵素出了内室,镯儿上了漱口茶,钗儿给她净了手,錾儿给她摘了首饰,坠儿给她打流光烘漆的雕花饭盒,端上饭菜,一盘野鸡瓜齑,一碗莲叶羹,四样小菜,邵素不爱吃荤,只把那碗羹喝了,略动了几样小菜,便说饱了,让那几个丫头把那野鸡瓜齑分了吃便罢。
坠儿亲自给她端上漱口茶,道:“小姐吃的也太少了些,也别先急着看书,小心积了食,你看老太太吃完都要走两回呢。”
邵素急着回去看书,哪里听她的,吐了口茶,站起来走进了内室,坠儿瞧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见镯儿几个已然坐在桌上开动,也坐了下来,把那剩下的羹分给三个丫头,忽听錾儿问道:“玉儿怎样了?”
坠儿道:“也还罢了,幸得太太没真动气,不过打个样子罢了,歇息几日怕是回来了。”錾儿点头道:“那便好”,镯儿钗儿却没说哈u,一时众人分着把邵素剩下的吃完,今日是錾儿的差,錾儿搬着枕头进了内室,把床榻上的锦被铺好,见邵素一动不动还在秉着书,摇了摇头,心道今夜必是有的熬得,小姐不睡,丫头哪能先闭眼,只得站在那里等着邵素歇息不提。
萧生交了今日的差,回到了王府前院的后罩房——这是王爷特特叮嘱下人们让出来给皇家侍卫住的,因此倒也宽敞舒适,若是那常驻不回家的,一人便可住得一间,另外还有小厮服侍,待他进了屋,见四面墙壁玲珑剔透,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连地下踩的砖,皆是碧绿凿花,西面靠着窗棂有副红色大床,皆是锦绣织就的床帐,旁边桌椅皆雕花漆光,十分精致整洁,心道这王府果然富华,连这下人住的房间都如此奢丽,却不知这邵源有意巴结,故几天之前便修整过了的。
小厮叫砚儿,是萧生李哥这几个共用的,刚把屋子打扫过来,见萧生进来,退了一步,道了声:“军爷,请。”
萧生点了点头,道:“劳烦你了。”
砚儿是个伶俐的,忙不迭道:“哪里,哪里,军爷辛苦。”说着眼瞥着这汉子虎背熊腰,十分彪悍,有些害怕,他在小厮里算是白俊的,听说那些军爷整日见不得女的,便会……蹬蹬退到门口,道:“不知军爷还有甚吩咐?”
萧生怔忪不定地沉默半响,突然问道:“王府里的小姐一共有几位?”
砚儿忽听这汉子问起府里小姐来,不由吃惊,却也没多想,顺口道:“一共有三位,大小姐是王爷王妃亲生,二小姐乃二房侯爷燕姨娘之女,三小姐乃王爷闻姨娘之女。”
萧生点了点头,便想问其闺名,忽觉得此举十分唐突,何况一个府里的小厮也未必晓得,只得道:“罢了,你去吧,这里没事了。”砚儿松了口气,转身退出。
萧生待他关了门,突然从怀里掏出那簪子,琉璃镶金的样式,前端堑着碧玉,在这灯光摇曳下,闪闪发光,似乎,还散发着香气,那一定是她发髻的香,沾了她的头发……萧生拿着簪子放在鼻端嗅了嗅,情不自禁,把嘴俯上,一点一滴地吻着这簪子,忽然想到,自己吻着这簪子,就仿佛吻着……
想到这里,白日领口的皓雪突然浮现在眼前,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浑身血涌,下面早早已然硬如铁,他向来少思,一时觉得羞愧,蹬蹬坐在了东坡椅上,突然又想起李哥的那话,相差悬殊,何止如此,她是天上神仙,自己不过是卑贱的穷小子,万千情思,不过虚妄,只是……
望着那簪子,不由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7
这日邵月刚从邵母那里把赏春会商量妥当,回了自己的文华苑,便听大丫头茶儿道:“夫人找小姐过去哩。”邵月“哦”了声,心知母亲必是跟她谈亲事,索性衣也不换,回头对另一个大丫头春儿道:“你跟我去福云苑。”
春儿低低答了声“是”,跟着小姐穿过几个院落,绕过抄手游廊,走过中堂来到福云苑,王妃的院子是王府里最大的,朱楼画栋,崇阁巍峨,琳宫合抱,复道萦纡,青松拂檐,邵月刚进福云苑,早有丫头引路,绕了正房大厅,来到一处抱厦,大丫头碧儿打帘子道:“大小姐。”
邵月点了点头,进屋见沈氏在里间床榻上养神,大丫头星儿正用美人锤捶腿,邵月道了声“母亲。”沈氏慢慢睁开眼,摆了摆手让星儿闪开,指着床榻边的案几,道:“坐。”
邵月见母亲的脸色不似往日,不敢撒娇,老老实实在哪里坐了,沈氏望了星儿一眼,星儿会意,出了抱厦,顺便关了门,一时屋里只剩母女二人,沈氏正了正身子,道:“你可是去老太太那里,说赏春会的事端?”
邵月点头道:“是,老太太的意思,让那徐氏公子见着人,选哪个便是哪个了。”
“那么你呢?”沈氏眉毛一挑,瞪着女儿。
邵月笑道:“娘,这事自有老太太做主,我哪里能做得了主?”
“糊涂丫头!”沈氏一拍案几,道:“你以为娘巴巴地如此辛苦,是为了谁?”
邵月上去拉着沈氏的胳膊道:“我当然晓得,娘是为了我嘛。”
“那你还这么着……”沈氏一看邵月漫不经心的样子,越发生气。
“娘,你慢慢听说我。”邵月见说到了正经,吸了口气,缓缓道:“咱大齐向来有皇家女赐了名号和亲的惯例,如今圣上身体不豫,大皇子与太子争位日急,这个时候我们这些皇戚藏头还未及,哪里敢出什么幺蛾子,若是真的做了那出头鸟,怕是死无葬身之地矣!”
沈氏听闺女说的这么严重,哼了一声道:“你倒是关心国家大事,恁地不关心你自己?说是有这个惯例,可是皇家外女如许之多,如今和亲不过四五家,缺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全在那尚书纸笔之间,为何咱要做出这出头椽子?”
邵月嘻嘻笑道:“娘,既然备选那么多,哪里就看的中我哩?”
沈氏摇头道:“你哪里知道,若是其他的犹可,如今你二叔掌握兵权,皇上是看在眼里的,先下又派来许多侍卫,大抵是为了你。”
邵月皱眉道:“这个我也很是不解,恁地会为了我?”
沈氏叹了口气,拉着邵月道:“你可记得长宇公主?她本是皇上堂姐,因为要跟契丹和亲,郡主封号升了公主,当时便派来很多侍卫,说是保护公主去契丹的,当然也是个安插安抚之意。军中的事端,我们妇道人家也不懂,总之看圣上的意思,大约是要选你了。”说着,眼泪哗啦掉了出来,可怜她这一生就这一块肉,难不成真的要生离死别?
邵月看着母亲掉泪,心中一软,想了想母亲的话,又摇摇头道:“娘,我感觉不像,不过……父王似乎很得意的样子,不知……”
“他……”沈氏鼻子里哼哼出冷气,满满全是不屑。
邵月知晓父母之间的冷战,忙转过话题道:“娘,难不成素儿嫁了那徐公子,我便去不成了?去不去还不在圣上一念之间?”
沈氏拍了拍女儿的手道:“这个月儿便不懂了,象我们这样的人家,大约也有上三四家,这皇家外亲的闺女,找哪个不一样?若是徐大人有了方便,哪怕圣上选了你,他在旁说上几句,怕是也能转了圣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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