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宋祁,正在大理寺中。
宋瑜所在的并不是囚牢。只是暂时关押罪名未定的皇亲国戚的禁闭室,说是囚禁,其实除了没有自由外,吃住的条件并不比在外面差。
“王爷,这边请。”大理寺卿带着宋祁七弯八绕,来到关押宋瑜的禁闭室外。
禁闭室是单独的居室,通往禁闭室的通道常年无光,即便是白日也要靠火把照明。
在查明真相前,关在禁闭室里的人是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的,但这并不包括宋祁。
宋祁单手负在背後,望着眼前的木门,映着火光的眼中平静无波。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淡淡道:“有劳何大人了。”
大理寺卿何凯鸣道了声:“王爷言重。”对守在门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便识相地退下了。
侍卫将一道道门锁打开後,行礼退到了一边,宋祁唇角紧抿,稍一躬身,进了门内。
宋瑜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知晓自己为何会被关进来,也知晓是谁害的他落到如今的地步,他心中有恨,却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同时,他心里又有些庆幸,以及莫名的狂喜。
只要一想到父皇昨晚的那句话,他就止不住地想疯狂大笑,他庆幸自己比宋璟早一步知道了一切,他嘲笑宋璟还被蒙在鼓里,将继续愚蠢下去!
开门的声音引起了宋瑜的注意,他抬头望去,就看到了那个他崇拜了十多年,让他又惊又怕,视如父兄的男人,那麽英武睿智,英姿勃发,令人望而生畏,肃然起敬。正如他的父皇所说,他们这麽多兄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个人。
眼中闪过一抹暗光,宋瑜下意识地站起身,如幼时每次犯了错那般,垂下头,带着几分怯意,毕恭毕敬唤道:“皇叔。”
宋祁步下门口的阶梯,身姿挺拔如松,定定望着眼前不再是天真孩童,已经长成俊伟男儿的侄子,好半天没有出声。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沉静而威严。
宋瑜心中忐忑,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口水,眼中有些湿润,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橙色的光,低声道:“皇叔,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与母妃无关……”
心口一震,宋祁沉重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失望与痛心。
在这样的目光下,宋瑜脸上一热,才发现原来是泪水滑了下来。他慌乱地用袖子擦了擦。
宋祁依旧没有说话,看着慌乱拭泪的宋瑜,他想到了小时候总是跟在他身後,爱哭爱闹,胆小又霸道的孩子,良久,他长长叹息一声,仰头深吸口气,开口道:“老五,你恨皇叔吗?”
闻言,宋瑜惊骇地瞪大眼,连忙急切摇头,“侄儿怎会怨恨皇叔?!侄儿——侄儿……”想要说敬畏两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是对教导自己长大,处处维护自己的亲叔叔下手的人,这样的话说出来会有谁信?
宋瑜耷下脑袋,紧握的双拳上青筋鼓起。
宋祁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道阴冷的光,“老五,你若是恨皇叔,皇叔今日就会让你永远留在这禁闭室里。”宋瑜全身一僵,呼吸一窒,下一秒,宋祁眼中又恢复了平静无波,淡淡道:“好好在这里反省。”
说罢转身。
三十一、求助
从大理寺出来,宋祁马不停蹄赶回逸亲王府,埋藏在心底的伤口再次被揭开,现在他迫切地想见到心里的那个人,只有如此,才能平息心中翻涌的情绪。
然而匆忙回府,得到的却是顾安年回了永济侯府的消息。
“王爷,要不老奴立即去接侧妃娘娘回来?”福禄小心翼翼问道。
他瞧见了主子脸上沉闷不愉的神色,猜想定是发生了何事,是以也心生担忧。
宋祁沉默良久,最终摆了摆手,转身去了书房。
福禄留了个心眼,叫来一个小丫鬟,吩咐她去永济侯府报声信,让侧妃娘娘尽快回来。
再说顾安年匆忙赶到永济侯府,去给太夫人请了安,便被迎进了暖香苑。
项氏早已在偏厅等着,一见顾安年,挂满焦虑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惊喜,忙拉着顾安年进了厅内,关上门说话。
“安年,你可要救救你表兄啊!”项氏第一句话便直奔主题,语调哀切。
顾安年听到“表兄”两个字,不动神色地抽了抽嘴角,这亲戚关系倒是攀得好。心中暗自好笑,她温言安抚道:“母亲莫慌,五皇子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安然度过此劫的。”
虽知晓这只是安慰的话,项氏听了却依旧是松了口气,宽心不少。在她心里,她的年姐儿俨然已经成了她的支柱,只要有年姐儿一句话,她就比吃了定心丸还要安心。
稍稍冷静下来。项氏由顾安年扶着到塌边坐下,喝了口凉茶醒神,叹道:“母亲也是被瑾贵妃报来的消息唬住了,这才慌了神。”
顾安年拍抚着她的后背顺气。笑道:“瑾贵妃娘娘护子心切,言辞自然是急切了些,如今五皇子只是暂时被关禁闭,我们切不可自乱阵脚才是。”
项氏连连颔首道是,顾安年眼珠一转,状似不解问道:“也不知五皇子是犯了何错,竟惹出这般祸来?”
“这……”项氏犹豫了,瑾贵妃写与她的信中提到了缘由,只是她不知如何向顾安年开口。毕竟这事与逸亲王有关。她担心顾安年一旦知晓,会不愿帮忙。
顾安年见项氏犹豫不定。眼中闪过了然。安抚一笑。道:“母亲,若是不便透露便罢了,女儿一会回王府与王爷求求情。想必王爷会答应的。”
闻言,项氏心中惭愧,却也大大松了口气,拍了拍顾安年的手背,欢喜道:“母亲没有白疼你一场。”
顾安年乖顺一笑,被项氏拉着两人挨着坐下。
解除了心腹大患,项氏这才有心思问起顾安年扶正为逸亲王妃一事。
“听说圣旨已经下来了,可定了大婚是哪一日?”一扫方才的焦急担忧,提起扶正一事,项氏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顾安年含笑颔首。回答道:“定了,八月十四。陛下还封为女儿为一品诰命夫人,赏金万两呢!”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骄傲之色。
“好好好!”项氏欢喜地连连点头,细细琢磨了一番,喃喃道:“八月十四倒是个好日子。”又忽地想起什么,惊道:“那岂不是与逸亲王殿下行冠礼在同一日?!”
顾安年淡笑应了一声是,项氏顿时喜不自胜,忙不迭颔首笑道:“这个日子好,双喜临门,逸亲王殿下行冠礼与大婚的仪式一同举办,此等大事,必定要大肆操办,到时想必是热闹非凡,风光无限!”
顾安年脸上露出几分娇羞之色,项氏见了更是开心不已,又是一番感慨叹息,竟说起了顾安年幼时的事情。顾安年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不动神色继续陪着项氏说笑。
项氏本想留顾安年小住几日,但见逸亲王府派人来接,她也就不留了,只悄声嘱咐几句,便放顾安年离开。
从暖香苑出来,顾安年舒了口气,她发现,自嫁到逸亲王府后,每次面对项氏,她心中都莫名沉重,与每次回到逸亲王府的烦闷不同,那是一种亏欠的沉重。
七月的傍晚,残阳如血,将本就五彩缤纷,色彩斑斓的花园映照地更繁花似锦,顾安年领着青莲走在中庭的花园游廊上,迎面吹来的风有几分湿热,带着夏日特有的韵味。
“娴侧妃娘娘。”游廊前头传来清亮的叫唤,顾安年将视线从姹紫嫣红的花簇中收回,抬眼望去,是一身薄纱青衣的顾安绣立在游廊转角处,脸上带笑,眼带疏离。
顾安年是有封号,有品级的侧王妃,顾安绣这般唤按理她并没有错,只是作为亲姐妹,这般称呼就着实生疏了。
弯起嘴角,顾安年颔首示意,客套道:“许久不曾见五姐姐,五姐姐愈发风姿卓著了。”
顾安绣微微一怔,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言行太过生疏,不利于自己的目的,她忙顺着顾安年的称呼,温和笑道:“七妹妹过奖了,是七妹妹愈发端庄秀丽了才是。”说罢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却没有出口。
顾安年含笑接受了这番赞美,见顾安绣欲言又止,她好心替她开了头,道:“五姐姐可是有事?若无事,妹妹要回王府了。”也是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
她大抵猜到了顾安绣在这里拦她的目的,方才项氏又再次向她抱怨了顾安绣不愿说亲一事,若是她没有猜错,顾安绣还惦记着陆方伯,此番也是为了向她打听陆方伯的消息。
闻言,顾安绣眼中闪过焦急,咬了咬下唇,她揪紧手中丝帕,支吾半晌,才羞怯道:“七妹妹,你时常陪在逸亲王殿下身旁,可……”顿了顿,垂下头接着道:“可曾听闻过陆、陆公子的消息……”
好不容易挤出这一句话,顾安绣已双颊涨红。
向旁人打听旁的男子的消息,此等大胆举动,若顾安绣不是在农庄长大,怕是她无论如何也问不出这话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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