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的相濡以沫,恩爱不疑,哪怕几年没有孩子,也始终没有让沈慕起纳妾的心思。这其中,固然有顾氏的聪慧,应该也有沈慕的坚定吧?
如果,他也能做到的话。
沈陌言自嘲的笑了笑。
三天以后,是沈陌言出阁的日子。
全福人早早的就被请到了沈家,由于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沈陌言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因而也就非常的镇定。惹得来全福人直夸赞,“我替七八个小姐梳过头,就没有见过二小姐这样从容的!”沈陌言只是微笑,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乌鸦鸦的头发被挽了上去,上面插了不少珠翠,看上去非常的闪耀。而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白得有些不正常。唇上点了一抹红,乍一眼看过去,整个人就像一个摆在案桌上的喜娃。
沈陌言对于这样的装束不是很能理解,可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也只得如此了。
这一次,是宋太太亲自替她穿的嫁衣。大红色的嫁衣用金丝绣了华丽的图纹,在清晨的阳光中,流光溢彩。
沈陌言披上嫁衣的一刹,唏嘘不已。
真想不到,此生还会再一次穿上嫁衣。
“离吉时还有一个时辰吧?”宋太太隔一会就问一下时辰,不知道有多在意。
和宋太太的紧张比起来,沈陌言几乎可以算是波澜不惊。她一动不动的坐在炕上看书,只有蒹葭带着几个丫鬟将所带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唯恐漏下什么。
午时一过,就是吉时。
沈陌言由丫鬟扶着,拜别父亲。看着从前伏在自己膝头写字的小女儿如今就要嫁为他人妇了,沈明朗眼睛有些酸酸的。可今天的喜庆的日子,他强笑着嘱咐了几句,就由沈慕背着她出门。
在盖上盖头的一瞬间,沈陌言看到了门外一身大红喜袍的温千风。
第八十一章良宵
如珠玉一样的人,却是为了从龙之功而娶她。
沈陌言趴在沈慕的背上,能清楚的感受到他传来的温暖,刹那间,眼中泛起了水光。
外面的鞭炮声震天响,她只感到自己离沈家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坐在轿子中的那一刻,满目都是大红色,透过盖头下方,她只能看见自己大红色的裙子和绣鞋。
轿子很稳,仿佛在平稳的河流上随波逐流。
沈陌言就想到了梦中的情形,江面一眼望不到尽头,水波不兴,却是那样决绝的将她吞没......
鞭炮声中,犹能听见熙熙攘攘的声音,似乎街边路旁围了不少人。
天下女子出嫁,大抵都没有沈陌言这样的风光。
真真正正的十里红妆。
只是,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这一日,正是是殿试的日子,午时三刻,顾白辰被钦点为状元。
就在他曾经数次期待过的这一天,却也是沈陌言出阁的日子。
捧着皇榜,从金銮殿到太和门,午门,承天门,他身后紧随着兴高采烈的榜眼,探花,还有进士们。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
青雀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轿子颠簸了一下,居然停了下来。
轿子外面守满了人,沈陌言不敢往外看,她只能听见人群中有人在吆喝:“状元郎来了!”“状元郎来了!”
紧接着,是一阵马蹄声。
枣红色的骏马上,是一身红衣的顾白辰。
他看也没有看温家迎亲的人一眼,就这样,擦肩而过。
“状元郎生得好俊俏!”“今日燕京城可有两桩大喜事!”“听说状元郎尚未娶亲!”“我还听说状元郎姓顾,似乎和今日出阁的沈二小姐府上有亲!”
沈陌言心中咯噔一跳。
想不到,顾白辰居然真的考中了状元......
顾白辰是在一个月前知道沈温两家结亲之事的。
那一天。进士放榜,他是前三甲。欢喜中出去吃酒,却听见外面的人在说起太后赐婚的事。
他什么都明白了。
没有问顾氏,也没有再去找沈陌言。
第二天,他就在外面租赁了一栋房子,从沈家搬了出去。顾氏没有阻拦,只是温声安慰他。顾白辰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事实上,事情发展成这样的结局,任何的安慰都苍白无力。不过徒劳尔尔。他想要的,终究是得不到。
在众人的称赞声中,顾白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院子里种着的几株桃树。在开春的时候,满树满树都是灿烂的桃花,如今已经谢了。
顾白辰驻足在桃树下,抚摸着那凹凸不平的树干,神色黯然。
他缓缓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匣子来。当初。她曾经亲口答应过,只要他高中状元,她就收下匣子里面的这支白玉簪。
可惜,她永远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支白玉簪的背面写着什么。
盟鸾二字。
银河划断两情痴,盟鸾心在常相忆。繁花待剪。疏钟催晓,几度寄相思。
这是一支再也送不出去的白玉簪。
顾白辰蹲下身子,捂住了眼睛。
其实世间最可悲的事情不是得不到。而是曾经以为可以得到,却在一个错手的时间,彻底失去。
时光悄然流淌,是他无法言说的悲伤。
一个多时辰以后,轿子进了成国公府。
沈陌言端正的坐在铺着大红色喜被的床上。一动不动。只是脖子酸疼,稍稍动一下。就觉得刺痛不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千风才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却并不令人讨厌。她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跟前停留了一下,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眼前仿佛红叶纷飞。盖头被挑了下来,屋子里明晃晃的灯光照的如同白昼一般,沈陌言眨了眨眼才适应这种环境,然后,她看见温千风迅速的斟了两杯酒,自己拿了一杯,另一杯递给了她,在喜娘高喊着“百年好合”声中,他们终于将这杯合卺酒饮尽。
屋子里众人都退了下去,只能听见衣服摩擦的窸窣声。
一直到那扇门被合上,沈陌言才微微的笑,“难道国公爷不用出去应酬宾客?”“来的都是一些远亲,况且我不喜欢喝酒。”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希望自己能时刻保持清醒,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由我自己决定。”“看来国公爷不喜欢被人摆弄。”沈陌言不冷不热的笑道:“不过,有许多人,一辈子被人摆弄而不自知,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幸。”
温千风但笑不语。
沈陌言觉得和这样的人打太极根本是浪费口舌,因为他永远能比你绕更远的路来说一件事情。她干脆开门见山:“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温千风眯着眼,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惊奇,漫不经心的问:“你想要什么?”又来了!又是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好像从来就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情值得他放在心上一样!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相敬如宾。你希望与我成亲来达成一些事情,而我碰巧也不想过繁琐的日子,不如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以为如何?”沈陌言眉梢微挑,微笑着望向他,“不知道成国公,确切说是赵公子,以为如何?”她重提驿站那日他的化名,也是想暗示一件事情,她不会泄露秘密,可也不会任人拿捏。
温千风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冷静,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你是想说,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出去时是最恩爱的夫妻,回来时就是相敬如宾的同伴?”“也不能算是同伴——”沈陌言正要继续说下去,见温千风眉头蹙了蹙,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连忙开口:“当然了,也不是仇人。总而言之我毕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尽国公夫人的责任。不过,我也有些小条件,希望你能够答应。”
这样也好,一开始说清楚了,以后能省却很多麻烦。
温千风一向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虽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郁结,可还是淡定说道:“你说吧。”
“我父亲苦心孤诣将我嫁给你,所以我希望,无论是回门,还是归省,你都能给我一份尊重,至少让外人看起来,我在温家过得很好。”“答应。”
“既然是一个屋檐下的同伴,那么如果你想要纳妾的话,我希望你能尊重一下我这位正室夫人,至少我应该有管教妾室的权力。”见温千风的眉毛又蹙了起来,沈陌言又忍不住辩解:“如果我连这点体面都没有,如何让府中下人们服管束?”“......”温千风似乎有些头疼的样子,终究还是没忍住,慢慢说道:“没人告诉过你,我们温家和你们沈家一样,也不纳妾?”
“......没有。况且,规矩是人订的,你既是一家之主,还不是你说了算。”沈陌言心中有一股莫名的高兴,语气也轻松了许多,“你放心,只要你不是太荒唐,我不会干涉你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当然了,我身边的几个丫鬟虽然都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美人儿,不过我是想要她们嫁入小户人家做正经太太的,你也不要惦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