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下心头的狂喜,只是静静看着她,甚至不敢用太过炙热的目光看她,生怕吓着她。
她不会认识他,但是如今,他可以用最近的距离,保护着她,让她慢慢的习惯自己的存在。
而现在,他做到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言辞温和,“怕吗?”
锦画闭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不怕。”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话落,再未听到任何的声响,知道眼睑之上一阵濡|湿温热,让她觉得格外的宁静。
锦画感觉自己慢慢失去了意识,身体轻飘飘的,就像是躺在软软的棉花上。太过于舒服,让她忍不住睡了过去。
身边有他,她可以安心的睡觉,什么都不用管。
国师大人见她慢慢进入了状态,侧眼看了一眼正在燃烧的那柱香——已经快燃了一半了。
马上,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外面仍是下着鹅毛大雪,厚厚的积雪足足有几尺高。
一袭单薄青袍、覆着修罗面具的男子声色冷冷,“你当真不想再试一次?”
楚衍双眸平静,想起那日她真诚而疏离的微笑,心头有些犯疼。
有什么办法呢?
即使忘记了一切,即使让她的眼里只看得到自己一个人,只要那个男人出现,他好不容易积累的一切,都会崩溃瓦解。
他待她再好,与她而言,也不过是一个无关痛痒的人。
他等了这么多年,那一次是彻底的死心了。
她连恨,都不会再给他了吧?
“我只是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认识娆儿的。”明明他之前打听过,姜府的嫡女姜娆足不出户,怎么可能认识远在大昭的容枢?
青袍男子笑了笑,似是想起来很久之前的事情,“我这个师弟,可是这世间第一的蠢货。”
楚衍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青衣男子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身上,嘴角的笑意渐渐的凝结。
他的这个师弟,从小就比他有天赋,占卜之术完全是继承了师父的衣钵,后来师父怕自己不平,也将只传一人的移魂之术传授给了他。
他们天涯海阁,已有数千年的历史,曾经是修仙除妖,到了他们这一代,早已泯然众人,不过唯一的占卜之术却没有失传。
天涯海阁尊崇道教,养炉|鼎阴阳调和,用来延年益寿不乏少数,他亦是很早便采用此法,可是偏偏他的这个师弟,终日清心寡欲。
师父曾说,搁在从前,他的这位师弟可是修仙奇才,可是如今天涯海阁早就如一般的门派一般。但是以容枢的心性,延年益寿自然是不用说的,若是此生不沾染情爱,只怕活个几百年不是问题。
可是偏偏他的这个师弟是个痴情种子,那次重伤昏迷了整整一年,醒来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再后来,又向他讨教移魂之法。
最后才知,是他重伤昏迷之事,魂魄寄居到了他人的身上,那人便是宸国皇帝楚衍的胞弟,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心里有了一个女子。
清心寡欲,一朝尽毁。
他容枢从此以后也如常人一般生老病死,百年之后,便是一抔黄土。
他虽然从小嫉妒,但是不免觉得可惜。
这天涯海阁好不容易出了一个人才,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弄成这个样子。
他这个当师兄的,能做的已经做了。他这么执着,他再也不想管了。
……随他去吧。
锦画觉得身子暖暖的,待她醒来的时候,便看见自己置身于容枢的怀里。她伸手抚着他的脸,低低唤了他一声,“容枢。”
“嗯,我在。”
她弯唇笑了笑,眼睛亮亮的,好看极了,“是不是,已经换好了?”
许是在冰棺之内待了太久,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国师大人用力将她抱紧,嗓音低沉道:“嗯。”
回来了,我的小猫儿。
锦画觉得身体好冷,可是他的身上确实热乎乎的,像个大暖炉,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脸上尽是满足和喜悦,“真好。”
她要的,就是用这个全新的身份,好好的和他在一起。
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她是锦画,从来都只喜欢过容枢一个人的锦画。
她侧眸看着一旁的冰棺,而后道:“我想过去看看,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国师大人亲了亲她的脸,将手放开,替她紧了紧裹在身上的他的外袍。
锦画走到冰棺旁边,看着躺在里面这个娇艳如花的女子。从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让她觉得过去了很久很久。
她静静看了很久,直到听到外头石门被移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慢慢的抬头,果然——是那个一身蓝色长袍的男子。
是楚衍。
☆、第五十二章 大结局下
身子还有些僵硬,锦画不过走了几步,便不小心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幸亏身旁的国师大人立刻将她扶住了。
锦画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松手。
国师大人看了一眼突然进来的人,眉头紧锁,却没有松手——一副非常不悦的幼稚模样,额,有点酸。
她觉得有些发笑,娇俏的小脸有些苍白,看起来颇为让人心疼,“容枢,我没事的,你放手吧。”
放手。
这话听得更加不舒服了……
许久,国师大人手臂一顿,才不舍的放开了手。瞧着他一副眉头拧得紧紧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想用手抚平,不过此刻,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冰窖内太冷了,她如今身子受不了,便随楚衍出去了。
国师大人看着相携出去的二人,宽袖之下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突起。好看的双眸黑得像一团化不开的墨,他微微低头,两侧的发丝倾泻而下,模样稍显落寞。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蓦然抬头,看着悄无声息来到冰窖中的青袍男子,低唤一声:“师兄。”
青袍男子未走过去,只是隔着短短的距离看着他。
他看着这个曾经让他羡慕又嫉妒的师弟,淡淡道:“如今,终是遂了你的愿。”
国师大人薄唇微抿,而后勾起一抹浅笑,谦和有礼道:“多谢师兄。”
他知道他一直想阻止自己,还好……这一次,他不再管他。
青袍男子听言,不悦的冷哼一声,“谢我做什么,是你自己不要命。蠢死了。”
国师大人难得没有反驳,沉默不语。
是啊,是他蠢。
当初不过是她将自己当成了楚衍。
那日他从冰冷的宫殿中出来,恰巧看见她独自一人浇着那几株海棠。
她见着自己,又惊又喜,忙放下手中的水壶朝着他跑来。
他没有接触过女子,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无动于衷。
“阿衍。”她的声音好听极了,甜甜糯糯的,把他那句“我不是阿衍”生生吞入了腹中。
他看着她的脸颊慢慢染上粉色,红扑扑的。
她见自己还未说话,便干脆抓着他的手晃啊晃,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下意识的、本能的……不排斥,甚至是喜欢。
他头一回,喜欢一个人的亲近——而且还是初次见面的一个女子。
后来呢……
他有意无意的去那里,好几次都会遇见她,起初他没有什么反应,可是到了后面,她叫他“阿衍”,他会下意识的去应。哪怕他知道她叫的不是自己。
他不想告诉她,是她认错人了。
她喜欢海棠花,喜欢毛绒绒的白猫,最喜欢的……便是她口中的“阿衍”。
后来他明白了,他如今的身份是宸国承延帝的胞弟,终日被关在偏僻的宫殿中的皇子,而她口中的“阿衍”,便是承延帝,她是承延帝的妃子。
他从一开始想办法离开这具身体,到后来的……习惯这具身体。
因为他现在的这个样子,和她口中的“阿衍”长得一模一样。
他以“阿衍”的身份抱她,亲她,渐渐变得贪心。
她埋怨自己性子多变,一下子冷冰冰的,一下子又这么温柔。
可是他却不敢告诉他,从始至终,他都不是楚衍。
后来呢,他身染重病,连下榻都是一件难事。
可是他想见她,但是若是被她瞧见他这副样子,肯定会怀疑的,只能偷偷的在暗处看着她。
这具身体本就羸弱,一场重病便被夺去了生命。
醒时他魂魄已归,但是一颗心,却系在了远在宸国后宫的那个女子身上。
——他的确是蠢,不过遇上她,只怕是要蠢一辈子。
***
“冷吗?”楚衍看着身侧的锦画,道。
锦画没有说话,见他要脱外袍给她,才阻止道:“不用了。”
楚衍的动作一僵,愣愣的看着她。
她的眼睛里,只有疏离和淡然,此刻自己于她,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见过她痴迷的眼神,深情的眼神,可是现在……他低叹一声,薄唇一弯,而后渐渐敛起苦笑,“娆儿,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