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早已从另一扇窗子里掠出,马秀真和叶秀珠也怒喝着追出来。但反应最快的还属阿青,她第一个冲出来,故而追得最远,独自一人在桑树林里潜行了片刻,都不见那下手的歹徒的踪影,于是她突地停了下来。
“不对。”
她根本感觉不到有人在这附近。
好奇怪。
阿青皱了皱眉,转身又施展轻功朝小酒馆原路返回。
在没有发现下暗器的人的踪迹后,阿青不再继续追踪,毫不犹豫地回到酒馆,因此她居然是第一个回来的。
刚刚还欢声笑语的小酒馆,如今已凄冷寂静如荒地。
一灯如豆。
阿青进门,扫了一眼,发现酒店主人躲在角落,已面无人色,除了花满楼和石秀云,其他人都不见了。
“不要怕,坏人已经走了,”阿青对酒店主人笑着说了一声,却见他抖得很厉害,顿觉无奈,便走到花满楼身边,惊讶地发现石秀云的脸色已呈现出可怕的死灰色,不由失声道,“她怎么啦?”
花满楼没有回答。他的怀里正抱着石秀云,他的手被石秀云的手按着,轻轻地放在她的心口,她的伤口就在心口。
四月的夜晚很冷,花满楼的手也很冷,但她的胸膛却柔软﹑光滑而温暖,花满楼的手放在她的胸口,似乎一点点暖了起来,而她那本快停止的心跳,好像也跳得快了些。
陆小凤的声音在后窗外响起:“她中的是什么暗器。”
花满楼道:“是毒针。”
陆小凤沉默半晌,忽然道:“你留在里陪她,我去找一个人。”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声音已在很远。
酒馆重又恢复了寂静。
此时,阿青忽然蹲下来,从石秀云的袖中拿出一柄短剑,那是石秀云常使的公孙大娘传下来的“剑器”。
花满楼感觉到阿青的动静,立即问:“阿青,你要做什么?”
“她中了毒,是吗?”阿青细细摩挲了一下剑身,冰冷锐利的剑锋在烛光下一闪一闪,寒光四射。
“花满楼,在我家乡,大家会用刺络放血来治病,我阿妈恰好教过我一点,”阿青拉起石秀云的胳膊,捋起她的袖子,仔细寻找着人体穴位,低声道,“让我试试,好不好?说不定可以救她。”说话间,她已用小剑在石秀云的手上刺了几个浅浅的口子,流出来的都是暗红得发黑的血。
石秀云虚弱而吃力地开口:“我……我还有救吗……”
“当然有的,”阿青其实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在她的家乡,医药缺乏,放血是常见的治病法子,阿青见过很多次,而且阿妈悉心教导过她,但她实际只操作过四五次,但现在,她只能硬着头皮夸下海口,“你相信我就好了,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一听她有希望,花满楼的脸上也有了光芒,他问:“阿青,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阿青道:“她中的是毒针吧?那,那你得把那根针吸出来。对了,要将她放平,把灯挑亮点,不然我看不见。”她想了想,又道:“花满楼,你看不见,能行吗?”
“能行。”花满楼肯定地答道,他轻轻将石秀云放在地面上,柔声道:“你闭上眼睛,我……我替你把毒针吮出来。”
石秀云苍白的脸仿佛又红了,眼睛里却发出了光,道:“你真的肯这么样做!”
花满楼黯然道:“只要你肯……”
石秀云道:“我什么都肯,可是我不想闭上眼睛,因为我要看着你。”
喂!
如果不是要为她继续放血,阿青真的想捂脸离开。
这,这这……要不要这么甜蜜得腻人呀!
见花满楼轻轻解开石秀云的衣袍,解下肚兜的带子,露出她的心口来。而石秀云用手引导着他贴近自己柔软的胸口,然后他轻轻俯首,吻住她的伤处,缓缓将毒针吸允出来。
阿青看得脸红了。虽然,虽然是很正经很严肃的吸毒疗伤,但是……但是这场面太香艳了!
阿妈呀,她真的好想离开,她不要看了啦!阿青羞得不行,偏偏又不能走,只好一边为这姑娘放血,一边面红耳赤地努力不去看。
这时候,风从窗外吹进来,从门外吹进来,四月的风吹在他身上,竟宛如寒冬。
风中忽然传来一阵芬芳的香气。
后窗“格”的一响。
“谁!”阿青警觉地抬头。
半晌沉默,后窗忽然现出一个婀娜多姿的剪影,有一个温柔甜密的声音响起:“花满楼。”
花满楼猛地抬起头,失声道:“飞燕!”他听得出,这声音正是他所熟悉的人,也正是他一直在思念着的。
“不错,是我,想不到你居然还听得出我的声音。”一个人轻飘飘从后窗掠进来,声音里竟似带着种因妒忌而生的讥诮,幽幽的说道:“我还以为你已忘记了我!”
哦?这人就是花满楼的心上人?长得挺漂亮,可是……感觉也不怎么样嘛!阿青从这个飘进来的叫“飞燕”的女人身上感受到和上官丹凤一样“讨厌”的气息,偏偏花满楼喜欢,没见她一出现,花满楼整个人都快扑到她身上了嘛!
唉,可怜的石秀云姐姐。阿青一面帮石秀云系上盘扣,一面愤愤地想,果然,果然男的都喜欢漂亮女人!你看,西施在吴国那么多年,范蠡还对她念念不忘,死心塌地的。
你再看,花满楼,哼,刚刚还对石秀云这么好,现在出现了一个更漂亮的女人,他马上就不管石秀云了吧!
哼,没想到虽然花满楼是瞎子,但也分得清哪个更漂亮,然后就奔那个更漂亮的去了。阿青朝那含情脉脉的两人吐吐舌头,然后低头看石秀云,她此刻由于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但已不是那种惨白的死灰色,流出来的血也从暗红发黑转为鲜红,只是看起来似乎很累,一副眼皮就要耷拉下来的样子。
阿青连忙用力拍拍石秀云的脸,大声道:“石姐姐!现在不可以睡,睡了就起不来啦!”
阿青的声音很响亮,惊动了那已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想起毒伤在身的石秀云还在一旁生死未卜,花满楼的身子一僵,本想拥抱心上人的手也放了下来,就在这时,上官飞燕忽然一把推开了花满楼,道:“我的意思,现在你想必已明白!”
花满楼道:“我不明白。”
上官飞燕道:“不管你明不明白,我……我都已要走了。
花满楼失声道:“你要走?为什么要走?”
上官飞燕道:“我也不想走,但却已非走不可!”
“走吧走吧,你又没病没伤的,走到哪里去还不是随你?快走,不要妨碍我们救人。”阿青冷冷道。
花满楼皱眉:“阿青!”
就在说话间,上官飞燕轻轻道:“花满楼,你要好好活着,否则你就是对不起我……”她的声音已越来越远,突然消失。黑暗,花满楼忽然发觉自己已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莫中。他知道她一定有不得已的困难和苦衷,所以她才会走。
阿青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沉思与痛苦:“花满楼,地上好凉,石姐姐再躺下去就要冻死了。”
“我来抱她,”花满楼立即走过来,小心地抱起石秀云,转头问那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店主,“店家,这里有客房吗?”
一个小酒馆,哪里来的客房?店主一脸惶恐地望着这群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人,张了张嘴,怎么也没勇气说出“没有”两个字,只好连连点头:“有,有的。”
唉,看来只能把自己的床贡献出去了。
那他今晚睡哪啊?
店主欲哭无泪。
☆、26石秀云
花满楼发现,连续好几天,阿青都对他爱理不理的。
——而这种情况是从上官飞燕走了之后开始的。
这一日,给石秀云喂完药后,花满楼从她房里出来,正巧撞见阿青,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那重重的一声“哼”,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阿青,”花满楼叫住她,苦笑一声,“你在生我的气?”
“是!”阿青大大方方地承认。
“为什么?”
“石姐姐那么好,你不喜欢她,作甚么要去喜欢那个叫什么飞燕的?”
“她叫上官飞燕,”花满楼淡淡道,“阿青,喜欢是不能勉强的。”
阿青挑眉,指着楼上那扇门:“你敢这样对石姐姐说吗?”
“……”
“你不敢,对不对?花满楼,你就是人太好了啦!我一点都没看出来那个上官飞燕是喜欢你的,她说不定是想利用你,你不要犯傻!你看石姐姐多好,为什么不喜欢她?”
花满楼一怔,眸子黯了黯,但很快就笑了起来,他伸手轻轻弹了一下阿青的额头:“小丫头,你知道什么叫喜欢?”语气里带着调侃的笑意。
阿青被他这完全不重视的样子气得跳脚:“我的直觉很准的好不好!这个什么上官飞燕看起来就跟上官丹凤一样讨厌!”
“一样?”花满楼又是一怔。他微微低了头,似乎在想什么。
阿青觉得花满楼有些不对,整个人好像情绪一下子低沉下来,不由小心翼翼道:“花满楼,你怎么啦?我说的不好,你不要生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