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应声而落,没得会清闲,帘子又刷得拉了起来,噔的声闷响,一个人影跳上了车。
李嘉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顾靠在车厢上昏昏沉沉,肩膀忽然被人扳了过去,她恼躁地挥手打开那只手:“别烦。”
“病秧子,起来喝点水。”萧和权提着水囊,将李嘉拉了起来,才松手去拧水囊,转眼看着李嘉头一歪又软绵绵的倒了回去。如此反复了两三回,萧和权恼了,丢下水囊,一把揽住李嘉的腰,犹豫了下,一咬牙将人抱入自己怀中。支起膝抵着她的背,看她不再往下滑,遂拧开水囊,恶毒道:“身子不好,也不支人说一声。一个病死在这,都没人知道。”
李嘉本已迷迷糊糊地捧起水囊,才送到嘴边,一听他这话不乐意了:“我不喝了!”
“……”萧和权气急败坏:“这不是水!这是药!”专给军中才进去那些不适应骑马赶路的新兵犊子准备的。
“药更不喝!”
“……”萧和权看李嘉脾气扭起来了,想起以前她醉酒时候的情景,便换了个方法,好声哄劝道:“不喝药难受的也是你自己是不?来,喝一口就舒服了。”
李嘉囊住的鼻头抽抽,讨价还价道:“喝可以,但我要吃糖。”
萧和权火大得简直想把这厮直接丢下马车,丢啊丢的,半天没撒手,泄气道:“没有糖。”
“糖在匣子里。”
萧和权认命地搂着她,空出一只手掀开毯子去找她口中的木匣,这一掀,他傻住了。
一双犹带着睡意的鲜红眼睛迷迷蒙蒙看向他,瞬间爆亮,小哥哥!从冬眠中暂时醒过来的小白热情地扑了上去。
☆、第22章 贰贰
北风萧萧,柴旭无聊地拨弄棋秤,有规律的辚辚车声中忽然混入了不大不小的喧闹声,似是后方起了什么乱子。
“什么事?”柴旭推开半格窗,伸头张望。
昭武校尉祁和顺兜马转了一圈回来,脸色怪异:“回殿下的话,萧将军他从梁国一文官的马车上冲了出来,惊了马。他本人似是……”脸部肌肉抖了抖,祁和顺努力形容萧和权白中泛青的脸色:“受了点惊吓。”
想萧和权堂堂一振国将军,面对千军万马殊无惧色,祁和顺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那马车里有什么能将让萧和权失态池子?奇怪啊奇怪,这是目睹这一幕的所有官员的心声,汇集在李嘉马车的目光愈加复杂起来。
“文官?”柴旭将腰间抽出一半的剑柄推回原位,往后又瞧了眼,大致猜出了七八分:“啧,自找的。”没有半分同情地刷地拉下车窗,继续对着棋秤打盹。
软毯凌乱地窝在脚下,李嘉懒散地歪在扶枕上,一扫方才病恹之态,眼瞳清明且幽深,拎着水囊浅浅啜饮。水囊的牛皮面上犹存着些许温度,指腹轻摩,李嘉支着渐渐清醒的脑袋,挑了个几不可查的笑容。
当真是自找的,谁让他出的馊主意来打猎。
被捉住尾巴尖的小白不甘心地向萧和权消失的车门探头探脑,红石般的眼睛委屈地朝李嘉忽闪忽闪,等了两年的小哥哥就这么被主人放走了,嘤嘤嘤。
李嘉淡淡投来一瞥,小白一瑟缩,讨好地攀上李嘉的胳膊,蹭着她的脸撒娇。人家最爱的还是主人你呀!
托着小白已不算轻巧的身子,李嘉闲闲地抚着它的脑袋:“睡吧。”自己也随着闭了眼,睡足了才有精神应对那些窥探这马车、蠢蠢欲动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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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扎营在背山靠水的一处阔地,初初安顿下来已过晌午,这段时间内,萧和权再没出现在李嘉面前一次。用过膳食,营地里牵马遛狗预备出猎去了。李嘉兴趣缺缺地看着燕国使者耀武扬威地束箭跨马,再看梁国这边的官员缩手缩脚爬上马还差点掉了下来,眼角一抽,很丢脸地别过头去。
祁和顺夹了夹马肚溜达到李嘉面前,声音格外响亮:“这位大人不和我们一起去吗?”营地里大多数人的眼光都被吸引了过来,这时他似才发现般看到李嘉的双腿与轮椅,迭声道歉道:“没注意到大人腿脚不便,实在抱歉,抱歉。”
燕国人这有仇就报的思维真是简单到可爱啊,李嘉对天感叹,不就吓了吓他们的将军么?感叹完,她微微颔首,不带情绪道:“现在注意到了就好。”
“……”现场默然,柴旭怜悯地拍拍被噎得半死的祁和顺,你家将军都斗不过李嘉,何况你个道行不够的小兵?
做人嘛,脸皮要厚,李嘉压压氅衣的边,盘算着趁众人狩猎的时间去迅速地将自己的帐子收拾好。以她的级别还不够一人单独一帐,一想到和别人同帐同眠,她的眼皮子就止不住地跳,分分钟要出事的节奏!
“李先生,且留步!”
李嘉抚额,果然,麻烦已经找上门了。
“上次之事多亏李先生帮忙,”同来行猎的靖王,满面是笑道:“一直找不到机会向先生当面致谢,今日可算如愿了。”套亲热间从侍官手中取了支长匣,亲自送到李嘉面前:“这是本王新近得了支千年血参,养血安神。”
这种“私相授受”的事完全没必要拿到台面上来说好吧,李嘉面无表情地看着匣盒,靖王是铁了心要把自己拖入他们兄弟间那滩浑水里。
今日她接了这支血参,明日太子的黑名单上就会出现她李嘉的名字。
承受着靖王表面热情实为压迫的眼神,李嘉叹息一声,双手接过低低道:“多谢殿下。”梁燕两国人都在场,这个面子还是要给靖王的。
靖王满意地抚须而笑。
犬走马奔,凌乱的马蹄音渐行远去,偌大的营地里人声寥寥,李嘉坐在营帐内对着血参发呆。血参是收了,太子那边也不能得罪的,麻烦啊!李嘉啪嗒合上匣子,端出笔墨,她不明白靖王究竟为何慧眼如炬独独留意到了她?她有种感觉,这事没那么简单,她要找个人问一问。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入营内,守营护卫诧异的询问声响起在帐外:“大人您怎么独自一人回来了?”
大人?李嘉笔一顿,听到脚步声往另一端行去,她看看快写完的纸张,提笔继续往下写。
“原来在这里。”方才离去的脚步声忽然又折了回来,径自入了帐中。
李嘉心头一惊,搁笔卷纸,将将藏入袖中,萧和权一步转过屏风,出现在她面前。长裤革靴,窄腰紧袖,简洁利落的胡服穿在这个人身上似乎格外适合,将他一身英气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是我的帐子。”李嘉挽袖洗笔,淡淡道。
萧和权长腿一伸,拖过张毡子席地而坐,无赖道:“现在也是我的了。”
是你个屁!李嘉急着快些赶走他好将信寄出去,一低眼忽见着他剑鞘上几点暗红血渍,目光绕到他背后,果见一处极为隐蔽的细长伤口:“受伤了?”仔细一看,萧和权脸上的血色确实淡上许多。
萧和权来找李嘉,本就是想找个信得过的人帮忙料理伤口,可一看她那张脸他不自觉想起方才的囧状,脱口而出道:“没有!”
“哦。”李嘉没再开口,把人晾到一边,低头继续忙来忙去。
“……”晾啊晾的,萧和权的脸愈来愈黑,看着李嘉事不关己的神情,一怒掀桌:“我受伤了啊!”
伤口很疼啊!血流了很多呢!人要死了啦!你就这么看着啊!
李嘉平平淡淡地说:“我知道啊。”
“……”拳头捏得发红,萧和权霍然起身,一踹屏风就要走。
“找到了。”
走啊走,步子跨出两步生生止住,便听李嘉道:“过来。”
萧和权觉着自己应该有点骨气的,所以他不打算理李嘉的,又听她自言自语道:“这药好久没用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效。”
下一瞬,萧和权已经坐回原地,虎着张脸瞪着李嘉,表情写满了“我才不是求你疗伤,看在你药都拿出来的份上,小爷我就勉强让你上药了。”
伤是剑上,用剑的人手法非常快,刺下的伤口细如一线,血流得不多,但深入肌理。两指挑开伤痕,李嘉很清楚地看见白森森的骨头,手下的身体颤了一颤。
“疼的话就喊出声吧。”李嘉好心地建议道:“我不会嘲笑你的。”
“闭嘴!”萧和权暴怒。
李嘉敷着药,手指偶尔会碰到其他的伤痕,新的旧的,长的短的,有好几道凶险地靠近心脏与肺腑处。李嘉忽然有些下不手去,她无法想象萧和权受到这些伤时的感觉,是疼,是惧,还是时时面对死亡的绝望?
她是不会嘲笑他,因为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次次出生入死换来的。
“怎么了?”萧和权察觉到背后的安静,大冬天的,不穿衣服很冷的喂。
“找纱布。”李嘉淡淡然地喝道:“别乱动。”
“哦……”萧和权乖乖地继续蹲那当雕塑,感受到那双手在自己背上涂上软膏,轻轻抹平。应是怕伤口裂开,她用的力气很轻,萧和权却感到她的每个动作像撩进了他心里,痒痒的。被她碰过的地方,也慢慢升温,升到他的脸不自觉地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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