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种局面,对李嘉而言,都是不愿意看到的。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渐渐成型,五指紧紧抓皱纸信纸,梁国不能乱、萧和权不能死!
“公子,你从国子监赶回来,就是为了救燕国那个小兔崽子?!”周叔像是从没有认识过李嘉般,骇然看着她问道:“公子!您难道忘记当初来金陵前与老爷子定下的规矩吗?事不关己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谨记七字真言!”周叔无比严肃地原封不动复述道:“‘低调!低调!再低调!’”
李嘉一听到这七个字脸就直抽,这种蠢话也就她那个老而不死是为贼的祖父说得出口。从信上的日期,她推算过萧和权从燕国国都汴梁出发也有半个月了,不出十天即能到达潼关。过潼关再往北,便出了关中地区,契丹与权禹的势力就可为所欲为,萧和权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周叔是看着李嘉长大的,晓得这孩子犯起拧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见劝也劝不动,大袖一甩背过身去生闷气:“我知道,我知道公子年纪大了,周叔的话你听不进去了。唉,当初老朽就该死在战场上,说不定还能挣个镇国公之类的名头,也不会在这里碍公子的眼了。命啊,这都是命啊,呜……”
“……”李嘉默默地转过轮椅,出门去了……
天井下十二娘给李嘉缝补着衣裳,望着李嘉出来,放下衣裳,对李嘉比划着手势:“周叔没帮忙?”
李嘉沉默不语,十二娘微笑着摸了摸李嘉的脑袋,对他比了几下:“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嗯……”李嘉点了点头,这样的结果并不在她意料之外,通过周叔求助广陵那边的势力自然直接而有效,但也繁琐,极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条路走不通,只能走曲线救国的那一条了……
……
“李嘉,你你主动找我?有什么事吗?”课后被叫住的李谆受宠若惊地抱着书箱呆呆问。
“我要见常梦庭。”待课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李嘉轻吸一口气,一字一慢道:“我要见常梦庭。”
“哈?我舅公?”
常梦庭,字萌图,扶风人。文士汇聚的梁国官场内奇葩很多,此人乃为数不多的一个正常人。但有句话说得好,当大家都精神失常,唯独你一个正常的时候,那么你就成了那个不正常。常梦庭因他为人太敦厚,品格太方正,嘴巴太恶毒,从而成为刑部尚书崔丘那一派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的官场生涯也因此跌宕起伏,三升三贬,一般的心脏承受不来。
当然,对时事政治并不那么感兴趣,至今连皇帝老子他生了几个儿子都搞不清楚的梁国百姓之所以如此清晰地记住常梦庭这个人,还是多亏他那个与本人严重不符的字——萌图。
“啊哈哈哈,常大人您老爹和您有多大仇啊。”喝醉了礼部员外郎勾着常梦庭的肩,说出了梁国百姓的集体心声:“哟,还萌图~哈哈哈哈,您明明一点都不可爱啊。”
第二天,这位可怜的员外郎就收到了来自常御史极尽刻薄的弹劾,打包回老家陪田里那几头老牛看夕阳去了。
李嘉找常梦庭,却不是冲着他方正端良的品格去的,闭眼听马车有节奏的行驶声,李嘉将要说的话反复在心里默述,找常梦庭那是因为他是目前在梁帝面前最能说的上话的人,否则梁帝也不会亲下圣旨将他从个偏远藩镇调回京中。
“少爷,李公子,常府到了。”李嘉心思刚刚落定,马车即停了。
李谆托着李嘉帮她下车,看了常府朱红大门一眼,吞了口口水艰难道:“李嘉,有句话我一定要提醒你。”
“嗯?”
“我舅公人很怪……你小心不要被他打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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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潼关外三十里的广益镇,大军扎营在镇外流霞河边。萧和权提着酒囊一口气猛灌下去,烈酒入喉,烧得人嗓子冒火,却也酣畅得痛快。他年纪尚轻,在此次北征中仅是个小小的准备将,但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说不紧张那就太假了。
西北的落日浑圆而硕大,比歌舞升平的汴梁多了一份苍凉萧条。远在他乡的日子萧和权过惯了,族里人死的死散的散,这样的场景理应勾不起他的怀乡与伤感。可看着一马平川的寥落平原,萧和权竟莫名地怀念起远在江南的金粉之都。
柳丝如烟,碧草茵茵,巷陌深处人家寂寂。萧和权无意识地念着背下的词句,这是他在那小白眼狼书中看到的。他是个粗人,不动欣赏诗词歌赋这些东西,但这句他一眼看去就记住了,尤其是后半句“白衣卿客,如切如磋。”
“白衣卿客……”萧和权心上不期然地浮起一幅过往画面,破败的天井下,几缕残阳漏下。一人端然坐在台上低头静读,如雪深衣随风微漾……
妈的,他怎么会想起那个小白眼狼!萧和权及时打住自己的念头,狠狠一抹嘴,信寄去金陵多久了,连根鸡毛都舍不得回,亏他辛辛苦苦照着字帖练了好几夜的字!
“萧哥,在那嘀咕什么呢?”军中几个年轻将领勾肩搭背地走过来,挤眉弄眼道:“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多没意思啊。”这话一出口,各自心领神会,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到了青春期该有的冲动也有的嘛。
萧和权伸着胳膊搭在栅栏上,嘴角挑着懒懒的笑:“军中不可狎妓,忘了?”
老成一点的一青年拍在他肩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还没出潼关呢,这时候不找个机会松一松,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命呢。”胳膊肘不怀好意地捣一捣萧和权:“你小子还没开过荤吧?走,老哥带你去见识见识,人不风流枉少年啊是不?”
“萧兄,一起一起嘛。”其他人起哄道:“怕他那个老子的啊,蒙将军自个儿都去找他在广益镇上的一相好的了。”
再推拒就矫情了,萧和权笑一笑,由着兄弟们推搡着往广益镇上去了。
广益镇在西北这种地方勉强可称得上热闹,这里是潼关附近唯一一个大的城镇,走南闯北的脚商如果不想露宿郊野,只能选择在此歇息。广益镇具备任何一个交通枢纽所应有的基础设施,包括花楼这种服务性行业。
夜幕未至,沉香楼里人影稀稀,红灯暗暗,三两衣着清凉的姑娘歪在栏上插簪弄发,程妈妈双手叉腰在楼下吼着个姑娘,忽见着一群少年郎簇拥进来,撇撇他们的衣裳,鼻孔里重重哼出两道气,一看就是几个没钱的小兵痞!不待见!
倒是楼上的姑娘们瞅见了,眉开眼笑,帕子纷纷丢了下来:“哟,好俊俏的小哥儿~”
既然是来找乐子,银子必是少不了,有银子程妈妈的脸上笑容也有了,忙招呼着:“来来,小兄弟自己看有没有合眼的。”
萧和权和没骨头似的长身依立在柱子上,冷不丁怀里撞进个温香软玉,香气袭人:“小哥哥~我来陪你好不好?”
调笑间,绯衣女子牵着萧和权的衣角便往楼上走,楼梯上方丝丝销魂声婉转飘来。
几个没抢到先手的姑娘又嫉又恨,使劲咬碎手帕,妹妹的,老娘先看中的好么!萧和权脸上似笑非笑,任女子带着他一步步上楼……
☆、第15章 拾伍
烛泪滴尽,窗纱微白,沉香楼里无处不遗留着香艳春情。
程妈妈呵欠不断地开了门,预备去后厨用些早点。才一拐过楼梯角,迎面碰上了个人,险些被吓得滚下了楼去。胸脯直拍,程妈妈心有余悸道:“我的儿啊,你这是要吓死妈妈呀?”绿豆小的一双眼在她露出的胸前颈上瞄瞄,提着小手帕捂住嘴角:“怎起得这样早?啧啧,看那小军爷的身板,昨儿没少折腾吧。”
春秀失魂落魄地倚在栏杆上,一脸欲说还休的纠结,半晌扑入程妈妈的怀中大哭:“妈妈!!他,他他……”春秀痛苦地捂住脸,直跺脚:“他是个绣花枕头!他不行啊!”
“哈欠!”萧和权揉着鼻尖,骂骂咧咧地提着马桶给自己的爱马燎原冲澡:“哪个小王八蛋在背后说小爷坏话?”举手抬胳膊时,衣上飘来淡淡的胭脂味,浑身一僵,昨夜那不堪回首的的记忆重现眼前。
半掩半遮的轻纱、白花花的肌肤,红艳刺眼的唇瓣、还有熏得他快呕出来的浓郁脂粉味……
噩梦,绝对的噩梦!通体上下蹿过一道恶寒,萧和权三下五除二把上衣剥了个精光,若不是顾忌到这里是野外,他连裤子都想扒了。不顾燎原小马驹的抗议,哗啦,桶底朝天把自己浇了个干净。甩去脸上水珠,他狠狠将铁桶砸到地上。
妈的!都是那小白眼狼的错!
“咦,萧哥你回来得好早呀。”消遣归来的小伙伴在流霞河边惊奇地发现了光着膀子的萧和权,年纪大点的一个贼笑着勾过他的脖子:“大清早地冲什么凉水澡呀?莫非昨晚那个春秀伺候得不够好,自己消火?”
伺候都没伺候,好个屁?!萧和权心烦意乱地甩掉他的手:“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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