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离歌 (吉子)

　　后来，我的双手也不能动了，我笑着跟小九说，如今我是完全依赖她了。她也笑着回道，小絮，这是我的福气。
　　我会假装没有看到她转过身去偷偷擦拭眼睛。
　　春光易老，可叹，韶华难留。然我叹的是，我能用什么来挽留我们流逝的幸福呢。
　　治疗很难受，很难受，我快忍耐不住了，每当神志不清的时候我求小九，别做了，别做了……然后我醒过来的时候，总会看到小九一脸的疲惫，双眼都通红了。于是，再难受我也不敢再说出来，因为痛苦原来是会传递的。
　　小九温柔的擦掉我额上的汗水，说，小絮，你的病以后由我来承担。我笑着摇头，不，连我都承受不到的痛苦，怎么能让你承担呢。我多么希望能把你生生世世的痛苦耗尽，那么你就能一直陪着我。
　　是吧？
　　终于，冬来了。
　　这是我最温暖的冬天，可是我却无法用双眼见证我们的幸福，上天终于把我唯一的光明夺去。我每日在黑暗中数着心跳声，期待着脚步声，然后，日复一日。
　　小九说手上的纹路昭示着未来，但命运始终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握起来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打败你。我低头“看”自己的掌心，苦笑，这样的未来我永远都参不透。
　　我怨天，我怨地，我怨你，我怨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为什么等我万念俱灰的时候带给我希望，那样的希望却让我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以为我会陪你到永远，我以为我舍弃了那么多，是为了爱，可是当时光席卷、尘埃落定，我才看清，这世间原来有着比时间，比病魔更可怕的东西，而我们却早已各自疏离。
　　我想离去，我不愿再过这种愈见枯竭的日子……可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感激上天，它尽管带走了我的生命，却用另一种形式，让我陪伴着你。
　　我有孩子了，小九的孩子。
　　我现在总是害怕，这天睡过去了，第二天却不会再醒来，尽管我感到疲累，我也要努力的睁开双眼。我怕上天会惩罚我过去的不懂珍惜，把我的孩子夺去了，我要摸着那微微凸起的肚子才能安心，小九却说，我这是怀孕期，有点神经紧张了。
　　我只是笑笑，没有人知道，这个负担是多么的沉重而又幸福。
　　每日我觉得我的身体像被挖空了，却又瞬间被填得满满的，我知道，那是宝宝赐予我的力量。
　　那个像小九一样活泼，像我一样安静的宝宝呵，你知道，爹娘很期待你的降临吗？
　　你快来吧……快来吧……爹爹快要撑不住了。
　　我最近总是在做一个梦，桂花树开花了，很美很美，小九在树下逗着孩子，我却不在那里，我远远的看着，心境却从未试过的柔和。
　　我深信我用尽了一生来生下这个孩子，我要把我的爱我的希望我的所有都给他。
　　毒发了，我的孩子似乎要保不住了，我挣扎着，尧之俯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听得不太清楚，他似乎用了什么来交换我短短一刻的生命……
　　尧之，我的心在流泪，我默默的叫着他，何苦呢，请珍惜自己，小九以后就拜托你了。
　　听说宝宝很可爱，他小小的脸蛋，小小的眼睛，小小的胳膊乱动着，可是脏兮兮的看不清模样，小九说，这是个小小絮。
　　真好，以后就有小小絮陪着你了，真好……
　　小九，我好累啊，我终于可以好好歇息一下了。小九，你不要哭，醒来的时候我就是健健康康的小絮了。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在院子里发现一棵桂花树，可能只是一根幼苗，可能已经长成参天大树，迎风飘着粉白，似乎在轻轻的叫唤着你的名字。不要惊讶，请去看看树的背后是否刻着你的记号，你碰触它的时候，花香味是否更浓了，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我只想告诉你，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再见，小絮……
　　其实他的离去，已经是很安静很幸福的了……
　　大虐已过，下面就是小打小闹了。


☆、62 梦魇

　　我一直相信,在这世界上存在着一个地方,一个让现实抓不到你的地方。在那里,梦想离你很近，很近，就像我相信,在城市里来往的人群中，总有一个，会让你记得一辈子。直到你咽下最后一口气。你一眼就认出他。我时常做同一个梦,在梦里，我总是不停地跑,不停地寻找。他们说要到那个地方，要找到那个人,你必须比别人多一点勇气，多一些幸运。你可能会付出冒险的代价。你可能会死在半途上。你敢不敢去？有一个地方，你去了就不想离开，有一种人，你一辈子只会遇见一次。于是，我终于找到了这个人，他却不愿意再等待我了。（附1）
　　——九落
　　不到一年，桂花酿酒肆就相继办了红白两事，全镇上下莫不哀痛。
　　九落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把秦飘絮的尸体埋在桂花树下，然后取了树上的一片叶子装到他绣的香囊里，片刻不离身。她常常在树下凝望，自言自语。
　　酒肆早已停业，不少受过秦飘絮恩惠的人，在整理他的遗物的时候忍不住哭出来，看到九落仍是一脸的漠然，他们终于跑出去大哭一场。
　　九落常常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发呆，有一天她突然把别人的孩子抢走，然后抱着他跑了出去，拿着他的小手摸着树干，摸着溪水，摸着她的脸，重复着秦飘絮说过的话。神情是好久不见的安详。
　　孩子的父母赶来，看到这一幕，都不忍心责怪她。
　　殷姿终于忍不住，他把她手上的孩子抢了过来，双眼盈着泪水，他怒吼，“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模样！”
　　九落只是看着殷姿，灵魂仿若抽空了一般，她只是看着，却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雪纷纷落下，更给这陷在悲恸中的酒肆添上几分萧条。
　　良叔看到他们只能摇头叹气，给秦飘絮装上香，然后安慰了九落几句，喃喃着“命也”。
　　日落时分，林老板匆匆来到，她眼红红的看着秦飘絮的遗物，紧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她来到九落跟前，留下好几十个陶瓷娃娃，娇俏的愠怒的深思的，全都是秦飘絮的样子，林老板只留下一句，节哀顺变。
　　九落愣愣的看着那些陶瓷娃娃，忽然笑了，她点燃了一把火，在秦飘絮坟前，把它们全烧了，还有那个新婚陶瓷娃娃，她送的簪子，所有所有，这样他在下面就不会寂寞了。
　　火光在她脸上跃动着，那笑看得人心慌，若不是尧之点了她的穴，她恨不得把自己也烧了去。
　　九落不知道她这几日在做什么，她不记得她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睡觉，有人问候她只是机械的点头，她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院子空荡荡的，房间里少了点声音。过了两日，她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她衣衫不整的跑到厨房，她一边透火一边喃喃道，要煮药给小絮吃了。
　　闻者莫不伤心，却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到秦飘絮。
　　尧之时时刻刻守着她，所有人都在劝说他，不如给迷药让她昏睡一段时间吧，尧之却拒绝，他说，她不会愿意睡着送他离去。
　　一天，九落突然开口，她说，“我曾经很喜欢一个童话故事，可是那个故事的结局一点也不好。一个住在海里的女子，爱上了岸边的男子。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长出能行走的双脚。那脚离开了水的柔软，就犹如在刀刃上摩擦。每天她的剧痛和爱情彼此绞杀，她挣扎过，她想放弃，她都忍耐下来，最后却化做一摊海上的泡沫。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能相爱的两人，即使经过再非人的折磨，上天也有办法让他们分开，回到他们该在的地方。尧之，你说是不是我错了，我不该跟小絮成婚的，那么他就永远是那湖边的翩翩公子。”
　　九落茫然的看着前方，突然神情大变，惊呼道，“啊！明天要成婚了，不知道他们准备好没有，这是我们第一次婚礼呢！咯咯，我要去看看……”
　　因为许久不进食，九落的身子很是虚弱，跑了两步，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上，她皱了下眉头，双手努力的支撑自己起来。尧之瞬间觉得眼眶有点温热，最后还是点了她的睡穴。
　　他轻轻的摸着她昏迷中仍蹙紧的眉头，手指有点颤抖，轻叹一声，希望在梦中，你能与他重逢。
　　夜里，九落却失踪了，酒肆的人慌张的到处找，甚至镇里的人都帮忙寻找，一时间大街上点燃了油灯，大声呼唤着九落的名字。
　　尧之却是在桂花树上找到了她，她穿着中衣蜷缩在一起，紧紧的抱着自己，两颊还有明显的泪痕，树叶飒飒的吹动，仿若是秦飘絮在抱着她。九落曾经告诉他，这个姿势是胎儿在爹肚子里的姿势，让人觉得最安全的。
　　尧之把她轻轻的拥进怀里，望着头顶的清月，不禁觉得夜寒，心也冷了几分。
　　秦飘絮，你怎么舍得让她这么难过；秦飘絮，你是世上最幸福的男子……
　　头七那天，刮起了大风。九落看着那被刮得刷刷作响的树叶，呵呵笑了，仿若着魔一般，让听到的人不禁心悸。
　　死者的魂魄会在“头七”返家，家人应在魂魄回来前，为死者魂魄预备一顿饭，之后就应该回避，如果死者魂魄看见家人，会令他记挂，便影响他投胎再世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