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蜜顺着河沿望了一眼,收回神色时,神情虽依然担忧但不再仓惶,“那些不会有人要。因为我娘留给我的是种子。”
“种子?”屠风没捂住自己的嘴巴。
——
接下来发生的事,并不能让谭蜜觉得受宠若惊。只因谭蜜觉得这三人是因为不相信她,为了监视她,才陪她在河边继续寻找的。
而在找寻中,不单谭蜜觉得别扭,屠风、戮影也痛快不到哪去。他们自己体力没有问题,但是他们实在担心涂煜的身体。
不过涂煜下的决定,他们一向劝不动,是以二人现下都是热锅上的蚂蚁,只能为主人干着急。
眼下被人盯着也不能改变谭蜜虚弱的事实,她走不了几步,人便歪歪扭扭要摔倒的架势,如是反复了几次,屠风看不过去,刚欲上前搀起谭蜜之时,谁知他家主子竟抢在他前面做了这件事。
谭蜜没有矫情,自然接受了这份好意,眼下她没有精力计较那么多,她惟盼望能快些找回龙酥果,哪怕是一粒也好。
屠风同戮影嘀咕道:“今日为了这姑娘,当家的竟干些不寻常理的事,你说怪不怪?”
戮影一本正经地道:“这有什么奇怪。当家的病着呢,人不清醒也正常。”
屠风恍然,大力点了点头:“小戮子,还是你聪明呐!”
戮影一边心道“我当然比你聪明”,一边口中冷冷警告屠风:“我同你说过多少遍让你别叫这个恶心的名字!?”
屠风缩了缩脑袋,不怕死地又甩了声“小戮子”后怕戮影揍他,急忙佯装狗腿地跑上前去,问涂煜累不累,用不用换他扶谭蜜?
屠风这一提醒,涂煜方意识到自己胳膊沉得的确不大能抬得起来了,于是他只好松开了谭蜜,将人交给了屠风。
龙酥果是一种外间包着一层紫皮的黄豆大小的果实,它又小颜色又深,在漫漫寒夜中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谭蜜竭力坚持着,但她的两腿还是愈来愈软,头沉得也放佛快要把细颈压塌。
一个不防备,她被一块河边的石头绊了一下!接着整个身体都顺着屠风的侧身软倒下去,屠风见状慌忙捞起她,右臂托住她的背,关切地问她道:“嗳?姑娘你没事吧?”
谭蜜有气无力,喘了半晌,哑声道:“我撑不住了,要不你们回去吧,我歇一会儿自己找。”
“找不到你今夜还不回去了?”涂煜听她这话冷哼了一声,怒气直蹿上百汇穴。
如谭蜜不顾性命要找的亡母的遗物是件首饰什么的话,那涂煜根本不会理会她的愿望,很可能就直接把她押回去了事。
可当他听见她说是种子的时候,涂煜心底涌起了一种很奇妙的温暖感觉。脑海里,他似看见一株绿色的草苗的生发、长高、抽条、开花……的整个盎然过程。这份特殊的遗物让他动容。他对这个女孩,及她在天上的母亲都产生了一种敬畏和尊敬。是故他才执意要陪她找……
男人恶狠狠的问题将谭蜜噎住了,她愣了几瞬,随即依旧以自己一贯不拐弯的方式硬声答“是。”
一旦确认自己性命无虞,竟就连句软话都不说。
涂煜被她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吁了口气,他把人从屠风臂上一把拎过来,弯腰将这副瘦小身躯横抱怀中,随即右手扶稳她右肘下方一些位置,微微倾斜下谭蜜头部一侧,“你侧着头看地下——”能省下不少力气。
适才涂煜伸臂抱她的时候,谭蜜只当他要把她扔到河里,谁知道竟然是这样……
有些尴尬还有些……感动,谭蜜贴在他胸膛前,瓮声瓮气地说了声“谢谢。”
涂煜的两名手下在一旁见状,屠风是吃惊地说不出一句话;戮影眼里则闪过一丝异常,思索着要不要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不过看主子执着的姿态,他犹豫了。
谭蜜认出挂在一株杂草上的布条是自己的一条腰带,她立即让涂煜放自己下来,地上除了一些碎布条外,她果真发现了一些龙酥果!
她将所能找到的细小颗粒都用那根腰带裹了起来。虽然现下她找到的龙酥果数量不及原来的十分之一,但保守估计也够她吃个半年的,她知足了。
涂煜在一旁看着她跪在地上收集的身影,眼眶居然热了,他想起来自己的父母,幼时,他们也曾对他关怀备至。只是他们却没能留给他什么念想,哪怕是像这些小种子一样不起眼的东西也没来得及留给他。
.
连日未曾休息再加上河边吹了风,第二日涂煜直睡到天黑才醒。
他穿好衣服起身,拍了一下沉重的头,忽而忆起昨夜在送那个梅曳凡院里的姑娘进院子后,戮影对他说的话:
“当家的,适才属下不便直言。但这事……”
“说吧。”望了一眼谭蜜消失的地方,涂煜转身向西迈步。
“是。”戮影跟上涂煜:“依凭声音,属下觉得今夜这位姑娘,应就是那日闯进咱们院子的探子。”
院里闯进人那日,涂煜听谭蜜说了不过一两句话,他早也记不太清她的声音,故今夜他才辨认不出,但这会儿他听戮影提出来,也觉得有点可疑,“哦?你确定?”
戮影:“属下有九分把握。”
涂煜嗯了声,默然了几瞬却道:“可我看她今夜不像演戏。”若是受了梅曳凡指使演戏接近他们,那代价也太大,况且也说不通。
屠风事前也听说过院子有人闯入之事,这会儿他忍不住插话,“我也觉得不像,当家的,也许……这姑娘进入我们院子是有什么苦衷。”他似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激动地道:“她既是谭家小姐,那她偷偷进来会不会是为了那个……”
“谭菱……”三人男人几乎异口同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
谭蜜这日清早,理直气壮地选择闭门不出,不仅仅是因为她受伤不轻,还因为她连一件可穿出屋的衣服都没有。
她并不担心梅曳凡突然回来,因循前例,她知道梅曳凡不会指责她。但有一项事情让她头疼,那就是阿青、松夜都不在,她若不出门领吃的,饿着那两个女人她不在乎,她自己没的吃可怎么办……
想起庆姐说男人们不在匪围,饭食准备得少,需要提前领取的话来,谭蜜琢磨着自己早晨醒得晚,早上那一顿怎么也是错过了,故她打算去争取中午那餐。不过那就意味着她要穿着她那件破袄出门,在这院子里也就算了,她衣衫不整地去前廷是否真的合适?
她权衡不出,但她明白为了活下去,惟有那么做。
然当她穿上破袄,又扯下了半张背面裹在身上准备出门时,事情出现了转机。
听见“笃笃笃——”一阵透着不耐烦的敲门声后,谭蜜打开了门——来人竟是柳蓉和鸣阑!
柳蓉手上端着一个木托盘,盘中有一碗白粥,一碟淋着芝麻油的酱菜,并两个黄澄澄的玉米饽饽,看得谭蜜不由咽了口吐沫。
不舍地将目光从漆盘上挪开,谭蜜又见鸣阑小臂上搭着数件衣服。这些衣服的布料虽然称不上多好,但也不比她从谭家带来的那些差,而且最关键的是她看出来——这些衣服竟都是未穿过的新衣。
她们这是……来给她送饭、送衣来了?
这两个女人心地什么时候变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获助
柳蓉和鸣阑见谭蜜脸上的伤,皆是有些吃惊,但当二人视线下落到谭蜜身上——看见她被面裹破袄裙的装束,两人神色立时变得不同,鸣阑脸上是嘲讽,而柳蓉则是畏惧。
柳蓉:“你……你怎么受伤了?”
谭蜜自然不会告诉她昨夜所经历的惊心动魄,她轻描淡写地答:“摔了一跤。”
“好一个摔跤!”鸣阑干笑了两声,随即绕过柳蓉,不耐地一步跃到柳蓉前面,道:“让开。”
谭蜜对她的反应很是不解,不过她仍旧微错了身子,任由两女进了屋。
经过昨天的事,谭蜜也不知道同她们说些什么好,于是她只是静静看着鸣阑将衣服放在她床头、柳蓉将木托盘的菜一一放到桌上。
两人做完这些,鸣阑忽地剜了柳蓉一眼,柳蓉眼神瑟缩地跟她摇了半天头,但到底抵抗不过鸣阑的强势,她来到谭蜜跟前道:“昨天的事是我们做的过了,但你看,我们虽然是二当家的姬妾,日子过得也比你好不了多少。是以我们既都是被抓来匪围的可怜女人,谭蜜,咱们应该互相体谅,就请你别再和我们计较昨夜的事了……”
谭蜜听了柳蓉的话,心里觉得可笑,既然她清楚大家是同病相怜,让她体谅她们,那她们为何不先体谅她呢?
“是二当家回来了,让你们来跟我赔不是?”除了梅曳凡知道了原委,让她二人来负荆请罪,谭蜜想不通她们为何会这样做。
柳蓉摇了摇头,“没回来。谭蜜,别把这件事告诉当家的成不?你看我们这都……”
“少跟她废话!”鸣阑忿忿地打断柳蓉的话,随即她转向谭蜜道:“谭蜜,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别以为自己现在有靠山了,就可以骑到我们头上去!你要是个明白人,痛快收下这些衣服,昨天的事咱们就算过去了。但你要是不依不挠地想整死我们,或让你那姘头把事儿添油加醋告诉爷……呵呵,你别以为你就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到时候咱们大不了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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