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周仕显真要是把会宾楼和大利商行的账册交出来,你也受益的是不是?你的继母和你家三少爷……或许还搭上那个大少爷,都一网打尽了是不是?可是你们都姓霍,一荣俱荣,真要是触犯了刑法,判刑抄家,你就不怕被连累么?”
霍正东将酒一饮而尽,看着宝珠大笑道:“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珠儿,你这是在戏文里看来的?我早就告诉过你,律法也是人来执行的,就算是天子。法外也不过人情,有人奸淫了民女就被满门抄斩,别以为那是为民伸冤,只不过是借题铲除该死之人罢了,如今我霍家根基牢固,有一两个不肖子孙也是常事,还有崔家,如今正是该他们做抉择的时候,是要支持外甥还是我这个女婿,由不得他们再中立了。”
宝珠头晕脑胀。猛的又连灌了几杯。“是我错了……我不该自以为是。如果当初听我娘的话……就算一辈子种田为生,就算是还有卫家那些人……也好过现在为性命担忧,你以前说过喜欢我,周仕显也说他是喜欢我……可是你们还喜欢别的这么多东西。我到底又算什么?”
霍正东叹息:“你又何必纠结于此为难自己呢?如果你现在反悔的话,我也可以收回以前说过的……”
宝珠扔掉酒杯,伏在桌上沉沉睡去,没有听到霍正东后面的话。
不知睡了多久,宝珠被一阵温热的碰触惊醒,睁开眼睛见是周仕显正在举了热巾子给自己擦脸。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满屋子都是酒气。”
宝珠接过热巾子拍在脸上,“你怎么又来了?会宾楼的事呢?你办了没有?”
周仕显皱眉:“我不是你的伙计,别指使我办事,我是来告诉你。章良退婚了。”
宝珠捧着巾子的手颤抖,捂着脸抽泣起来:“我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躲过这一劫,他退婚也好,他另娶别人也罢,我都不在乎了。我只想活命!”
周仕显无奈拿开巾子,扳过宝珠的脸帮她仔细擦泪,“我都说了我不会让你去送死,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呢?此事会牵扯到其他人,你容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害怕?我什么都没做过,我才是无辜被牵连的人,你说你喜欢我,你是为我好,可是你做的那些事确确实实都是在伤我,你让我怎么信你?”
周仕显任由宝珠抱着自己哭喊,叹气不再说话。
周仕显走后就再也没来过,宝珠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整日的不说话,送饭的仆妇进来放下饭菜就出去,有好几次宝珠控制不住想跟她搭讪,就是觉得自己再不说话就要疯了。
这样过了十几天,就当宝珠熬不住快要崩溃时,院门又开了,王参将带着侍卫进来。
“陈姑娘,现在账目已经核对完,这阵子委屈姑娘了,我现在就派人把姑娘送回去。”
宝珠惊恐的问道:“要送我去刑部大牢么?”
王参将笑道:“姑娘玩笑了,我让侍卫将姑娘送回家去。”
宝珠一路都恍惚着,像是在梦里,直到进了家门,被张氏抱住嚎哭才醒过神来。
“娘,是我不好,吓到你了,你别哭了。”
“珠儿,你到底是闯了什么大祸啊,娘怎么说你都不听!要是好好的在乡下呆着怎么会惹出来这么大的祸事啊……”
小梅怯怯的劝道:“夫人你就别哭了,让姑娘赶紧的进屋换洗吧。”
好半天张氏才止住了哭声,和小梅一起烧了洗澡水,又煮了饭。看着宝珠洗漱完吃过东西就催促着她上床歇息。
宝珠听话的躺下,阖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梦里似乎还在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判刑,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睁开眼睛看见自家的墙壁才觉得踏实下来。
反反复复,等到宝珠睡足了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了。
张氏坐在床头,支吾着:“珠儿,章良他……”
“娘,我知道了,他求自保也是应该的,毕竟是我摊上了祸事,怪不得别人。”
张氏愤恨道:“出了事,我让他去打听下他也推辞,常师傅还护着他,也不等到事情清楚明白了就急慌慌的来退亲!我真是看错了他!”
宝珠苦笑:“娘,京城里这么多官府衙门,去哪家打听恐怕他也不知道,又好不容易才考了功名,老娘弟弟都要照顾,怎么会为了我冒险被连累呢?别再怨他了,他也是无能为力。”
张氏叹气:“这个道理娘也懂,可是……我就是生气,这回要不是有周少爷递话,娘都不知道你咋样了,一个人担惊受怕的。我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宝珠心里咯噔下,突然想到什么,忙叫过来小梅嘱咐几句,让她去街上打听。
晚饭时候小梅才回来,“姑娘,会宾楼查封了,霍府和周府都没什么动静。”
宝珠安下心来。
歇息了几日,宝珠终于恢复了元气,相信自己这一劫难算是过去了,开始着手安排卖铺子的事。
书馆小本经营好脱手。何九也凑热闹想要盘下来。宝珠自然是赞同。
等到陈记要出手时候。常师傅来了,面色为难的看着宝珠。
“陈掌柜,我一个寡妇,一人带着两个孩子讨生活。章良他又刚得了功名,在京中无权无势的……当时一恐慌,所以就……这事是我们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了……”
常氏说着就要行礼,被宝珠拦住,“常师傅,当时事出突然,换做是我,也不一定不会这么做。情有可原,这事我不怪你,更不会怪章良,只怨造化弄人,如果你想接手这家店。价钱和何五娘一样,都是比市价少两成,我等你消息。”
又过了几日,常氏始终没凑够银子,只得作罢。何五娘也支吾着开口:“掌柜的,我们手头能凑到的银子还不如常师傅呢,你看这……”
宝珠笑道:“虽然都是减免两成,但是我还要多谢五姐你这段时间去照料我娘,就冲你这份情义,我再减三成也是应该的。”
陈记的炸鸡店最终还是转给了何五娘夫妇。
一切都就绪,这天宝珠和张氏正在家收拾箱笼,小梅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姑娘,官兵去了周府,周少爷和周老爷都被带走了!”
宝珠手下一松,衣物瞬时就散了一地。猛的醒过神来,转身就往外跑,张氏在后面的追喊都没听见。
等到宝珠气喘吁吁的跑到周仕显在京中住所门前,见有官兵把守才停了下来,悄悄地退后到街对面驻足观望。
一个时辰过去了,对面的周府不见半点动静,也没人出来,宝珠暗自着急,想了又想,还是叫了轿子,直奔着兵部去了。
宝珠下了轿子,给守门的侍卫塞了银子,等了好大一会儿才看见霍正东出来。
“你怎么跑这里找我了?”霍正东皱眉不悦道。
“周仕显和周老爷也是被兵部抓起来的么?不是应该抓继夫人和你家三少爷的么?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宝珠急着质问。
霍正东左右看了眼,转身就走,宝珠跟上,两人一路到了不远处的一家茶楼。
雅间里坐下,霍正东叫了茶水,才不慌不急的说道:“你这是在为仕显忧心么?”
宝珠忍住气,“你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霍正东轻笑了声,顿时又收住了,“仕显他们两父子现在刑部大牢里,大利商行采买的下家是会宾楼不假,也是继夫人和霍少谦在经营,可是……我那好姑母,除了自己入股外,所供给的粮食牛羊也是她一手筹办的,我之前说过,供给军中的伙食物资并不是以次充好,现在你知道这价钱低廉的好货是哪里来的了么?”
宝珠望着霍正东,不明所以。
霍正东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这些供给军中的物资,正是朝廷拨给拓跋的粮草和牛羊,或是克扣或是以次换好,再改头换面的卖回军中,比起武将各级的受贿贪墨,你觉得这帮文臣无本万利的生意又怎么说?”
宝珠只觉得头疼欲裂,凝视着霍正东,“这些你原本早就知道对不对?周仕显呢?他交出账册前知不知道?”
霍正东嗤笑:“他要是早知道的话……就算对你再怎么的一往情深也不会交出来账册,或许他有预料,只不过是被你哭喊吵闹的乱了方寸,他没想到的是头一个就害了自己的老子,恐怕现在也正后悔着呢……”
第四十六章 回乡(结局)
几日后,官府贴出通告,会宾楼不法行商,大掌柜徐某被判刑,按律处死,大利商行米老板从中牟利,处死。
又过了几日,出去打探消息回来的小梅悄悄告诉宝珠,霍家的那位大少爷被剔除族谱,继夫人住进了庵堂静养,三少爷随行侍奉。
宝珠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继续等待,直到腊月里,这天正在和张氏商量是否等到年后再回去,小梅跑了进来,“姑娘,周家老爷和少爷回来了,都在霍府。”
宝珠猛地站起来,好半天才坐下,悬了一阵子的心才稍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