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笑,仿佛春风拂柳般光彩照人。
新三皇子妃郑懿真从喜轿里面出来。无法看到红盖头下她的神色,只能望见绣有翟鸟花纹的洒金新娘喜服,仿佛漫天绚烂的晚霞,灼伤所有人的眼睛。萧岿牵着她缓步而行,连绵灯焰将二人的影子投射在红毡上,那一刻,天地似乎静了下来。
皇家婚典向来烦琐,萧岿牵着新娘走入正殿,走向正座的梁帝、皇后、蓉妃,唱和声喧笑声又起……
萧灏依旧站在赤墀上,默默地望着这一切。依稀中,他仿佛看见红盖头下面是休休被幸福笼罩的脸,如潋滟展现在他眼中,又渐渐模糊。
萏辛院里风凉露冷,休休的身影在黑夜里茕茕孑立,风卷起她的衣袂,翻飞飘动。她默默地望着皇宫的方向,一滴泪珠划过她清浅的面颊。
有人进了院子,她听见燕喜轻唤一声“二夫人”。
柳茹兰无声地走到休休面前,她的手指微冷,轻轻地握住她。两人相携而坐,彼此沉默着。
休休侧眼看去,见柳茹兰的云鬓乌黑发亮,用香红隔开,头上的珍珠璎珞摇曳生风,脸如凝脂般雪白,眼角有着细细的鱼尾纹。她不会比蓉妃大吧?两人年轻的时候,一定都很美。
“您回去吧,我没事。”她轻声道。
柳茹兰沉默半晌,长叹道:“其实这几天我睡不着,想和你好好谈谈。这事我心里也不好过,老爷他……”
说到“老爷”,她似叹非叹,轻不可闻。
“我不想谈起他。”休休心中生厌,别过脸去。
柳茹兰却下了很大的决心,兀自说道:“我年轻的时候,父亲虽居高位,可家规很严。老爷是父亲看上的,他当着皇上的面允诺盟誓。我向来倾慕老爷的才华,也就欣然答应给他做妾。正值后梁初建,老爷不久便升擢至宰相,一做便是二十年。我父亲去世后,家道中落,幸亏我有老爷可倚靠,这才应验了父亲的话,权势是最重要的,你一松手,什么都不是你的了。”
听罢,休休冷笑,平淡的语音里带着些微的讥讽:“所以,为了相位牢固,他将蓉妃娘娘送给了皇上。为了不负义背信,遭人唾骂,他明知道我娘怀孕,便想办法让她嫁给了我爹。您说,我爹从前对我娘干的事,是不是他编出来的?目的是不是让我死了心,不再回孟俣县?”
明白了真相,怒到了极处,她心里也有了恨意,一点点渗进骨子里。她已激愤过太多次,在这个痛心的夜,无所谓再发泄一次。
“莫乱猜疑,孩子。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可是,当时的处境,老爷也是身不由己。”
柳茹兰眼里也有化不去的怨怅,娓娓说道:“自从嫁给老爷,他对我一直很好,我以为我找到了幸福,一个可终身倚靠的男人。说起蓉妃的事,那是我嫁过来之前,我不会嫉妒什么。你娘在沈家人缘不好,虽然我那时也讨厌她,可也把她当做可怜的女人。老爷提起要认你做干女儿,说心里话,我一开始是不大愿意的。你一出现,一双眼睛像极了你娘,我心里总是隐隐有所不安。既是当初老爷和你娘冲动之下,做出苟且之事,也就罢了。如今才知道,老爷看上你娘,不过是你娘长得像蓉妃,他是旧情难忘。这辈子,蓉妃才是他心里的结啊!”
话说到此,柳茹兰心中已净是痛悔悲哀,竭力含住眼里滚动的泪,身躯不住地颤抖。休休难过地唤了声“夫人”,柳茹兰隐忍的泪终于滚了下来。
“我父亲忘了一句话,权势固然绑得住,可你能长久地绑住一个男人的心吗?我们做女人的,铅华洗尽,独自黯然。就这样无奈地活着,荣华富贵摆在面前,还能抗争什么?孩子,这就是命,你认也好,不认也好。你出生在富贵之家,也是你的幸。”
休休的泪已经止了,反倒安慰起柳茹兰:“我知道,在这里还有二夫人疼休休。您在我面前落泪,还对我说了这么多,我怎么会不知道您的良苦用心呢?您放心,我会留在这里的。”
她站起身,一撩衣摆就跪在了柳茹兰面前,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
柳茹兰扶起休休,帮她拂去裙摆上的尘埃,嘴角泛起一个宽心的微笑:“孩子你就安心地留下来吧。咱俩缘深,你就是我的亲闺女。老爷好歹是你亲生父亲,你就原谅他,往后开开心心叫他一声‘爹’。”
后面的几句,休休并没有任何触动,她摇了摇头,淡淡地道:“这么多年,他真正想到过我和我娘没有?他考虑到别人,也是因为别人可以为他所用。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有什么资格做我的父亲?”
柳茹兰明白一时勉强她不得,只是笑笑,道:“你答应肯留下来,我也安心些。来日方长,这世上的人和事变得都不再计较了,你才会心甘情愿叫他的。”
接着她又好生安慰了几句,倦意已浓,由翠红搀扶着,出院门走了。
宫漏既深,远处有乐声隐隐传来,婚典已经进入尾声。
这时,萧灏再次出现在了萏辛院。
他的手里提着一壶御酒,朝休休含笑示意:“此酒酣醉,敢不敢喝上几杯?”接着,将酒樽放在石桌上,缓缓倒酒。院子里氤氲了清甜若蜜的酒香,突兀地刺激着休休的呼吸。她惊讶地望着,不知不觉中,凉薄的脸上添了一丝清美的笑意。
她小心地接过,轻轻地抿了一口,眼波流转盈澈。
“小时候,我爹喜欢在夜里喝上几口。人要是不长大,就没烦恼,很容易满足。”
“如果我们那个时候相识,无忧无虑,该有多好。”萧灏望定休休。
忽然,蓝黑色的天空闪闪生辉,无数朵金黄色的“牡丹”在空中绽开。紧接着他们眼前映显出“富贵呈祥”“麒麟送子”的字样,似是千树万树繁花开,如雨,如蝶。
休休仰头望着天空,整张脸被眼前的姹紫嫣红染了色,隐忍着痛的眸间,光彩变幻。
“真没想到,这次回来,竟能看到这么一幅美景。”她自嘲地笑。
萧灏也苦笑:“我也没想到……谁都没想到。”
“宫里的婚礼真热闹,一定很有趣,是吧?”休休轻声道。
“不要去想别人,多想想自己的未来,好吗?”
“你说得对,为自己活着。”她无所谓道。
萧灏似乎明白此时她在想些什么,她的目光失了灵动,浮现出荒芜颓废,天真的笑容隐蔽在无边的萧瑟里。她的这副模样让他心痛,于是认真道:“答应我一件事。”
休休看着他,听着他的声音,浅淡一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仿佛一夜之间,她已经通透了许多。
他依然执拗道:“过两天我就要回浣邑去了,这一去,又不知道何时能见面。答应我,等到我们再见面,你还是那个没有烦恼的休休,快快乐乐的休休。”
沉默片刻后,她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答应他,他的笑意渐渐加深,忽然向她伸手,狠狠地拥抱住她。
她将头伏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一动也未动。
十七年来,真正的人生才起程,一段初恋便如惊鸿掠过。命运如此操纵,不能挣也不能抗,以后的日子,还会这般暗淡无色吗?还能嗅到栀子花清淡的芳香吗?
四处烛光纵横,成荫的绿树在烟花的染映下暗流浮动。起风了,片片落英飘洒,带着香尘,吹满一地残红。
锦红篇
壹
半年后。
休休在一座府邸外落轿下来。从外面看,府邸并不是很大,有点破旧,山墙粉漆脱落剥离。墙外的梨树开始落叶了,片片飘落。休休伫立,注视着微风中匆匆栖息的鹂鸟,淡然而笑。
流逝的日子渐渐磨去了她脸上的幽怨,平静的生活似乎重新开始了。
铜质的门槛处,小厮无聊地坐着,见休休过来,忙不迭起身:“请问小姐,您找谁?”
休休一团和气,报出天际的名字。那小厮唤她稍等,一溜烟跑了进去。休休依然望着门楣上挂着的牌匾,天际的公府主簿之职虽没有升迁的迹象,但是刑部给他分了房子,他可以搬出听松院了。
没多久,天际一身麻布衫从里面冲出来,带着乍惊乍喜的笑。
“你来了?还真让你找着了。”
“欣杨告诉我的。”她抿嘴,看着他束袍挽袖,有几滴泥埃落在他的肩上、束发上,不禁帮他掸去,“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打扫打扫。来,我带你去看。”
天际显得很兴奋,一把拉住休休。休休摇头轻笑,带着欣赏的眼光看他,任凭他拉她进了大门。
半年来,天际是她对外唯一保持联系的人。沈不遇不再管束,她落得自在,出门也没熟悉的人,天际也就成了不是亲人的亲人了。
穿过质朴的大门,一片绿意盎然的庭院昂然呈现。池水上微波荡漾,两只紫鸳鸯甩动着翠翅,悠然嬉耍。正宅有一进,大厅、后厅、正后房、左右水榭、前后天井,门窗镂花多用镂空精雕,或有假山花木挡着,层檐飞栋随处可见,真正目不暇接。
休休不禁赞叹,如此幽静清雅,足以洗濯都城的喧嚣浮华,脱离尘风俗雨,确实是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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