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出声!”
休休万万没想到车内藏着一个人,大半个魂儿飞了,闭住了眼。
里面的人就是杨坚。杨坚倒没杀休休的意思,只是小声警告道:“姑娘,别叫喊,我不会伤害你。若是你说出去,那就对不住了。”
休休眼还未睁,陡地,随着一股凉风霍然而入,一人出现在她身侧。休休睁开眼,见是萧岿。
萧岿蹙眉望着她,十分不满道:“原来你在这儿。这位壮士是我的朋友,他要和我们一起回去。既然被你发现了,你就待在这儿,替我好生伺候。记住,回去之后不许说出去,对你的义父更要保守秘密,如若走漏了一点风声,休怪我不客气!”
两个年轻的男子对休休做着同样的警告,休休不停地点头答应。萧岿这才放了心,与杨坚说了几句简短的话,跳下马车,回头吩咐车队回程。
暮色渐渐降临,西边隐现圆月。休休坐在车内,听着车声马蹄声,辚辚而连绵,间杂着侍卫偶尔的说话声。透过车帘望去,江陵滞重的城墙遥遥出现轮廓。狩猎队伍迤逦于桑榆古道,又溶于薄薄的夜雾之中。
那个年轻人闭着眼睡去,脸色因失血而显得苍白。他的左胸受了伤,幸未伤及要害,但是流了不少的血,一路上休休替他换药包扎,又喂水给他。慢慢地,他对她放下戒备之心,脸上甚至有了一丝笑意。
休休猜不透这人的身份,但是隐约感觉到,他跟那些北周兵有关。
车队行到城门的时候,天已大黑,圆月挂于天际,箭楼上的红色绣球灯迎风摇摆。连绵的车轱辘声停了,马车徐缓停止。杨坚已经醒来,亮着警惕的眼睛。休休坐直了身子想探个究竟,这时候,半扇车帘被挑起,萧岿悄然上车。
他轻声告诉杨坚道:“看来消息已经传到江陵。城门把守很严,北周兵正在逐个检查。我是皇子,他们不敢怎样,凡事务必小心以防意外。”
蒋琛正在和北周兵交涉。对方闻听是梁朝三皇子的狩猎车队回城,只是用灯笼粗粗照了几下,便准许放行。萧岿等人刚舒了口气,却听得一记尖锐的喝声:“武帝有旨,无论城池乡隅、皇亲国戚,凡进出车马严加盘查,不得有漏!”
萧岿听出是护兵总领在说话,冷哼一声,探身吩咐护卫:“让蒋琛少跟他们啰唆,取一箱五铢钱给他们,就说三皇子打猎带钱少了,回头再犒劳诸位弟兄。”
片刻,总领想是已经收到箱钱,口气便显得客气许多:“两位皇子,恕在下失礼了。当差的靠俸饷吃饭,皇命不可违啊!三皇子向来豪爽,体谅在下一回,让在下可以复命交差。”
萧岿在车内应了一声“好说”,却凝眉暗暗骂了几句。总领率几名守兵提着灯笼,走马灯似的沿车看过来,嘴里淫语浪词不断。车内的人包括萧灏,都知道这群守兵横蛮暴戾,不得不忍气吞声保持沉默。
眼看这些人渐行渐近,休休紧张得脊背一阵发凉。倏然间,萧岿的手指在她的腰间滑动,随即用力一扯,休休系着的长带松了,整件罗裙从双肩滑脱,里面单薄的抹胸露了出来。在她还没明白过来,整个人已经落入他的怀中。眨眼工夫,没有半点犹豫地,一片温软压了过来,那犹带着凉意的唇不断在她裸露的颈项、双肩舔摩,一只手已经覆盖在了她的胸前。
休休脑子嗡嗡作响,眼前一阵眩晕。车帘动了动,昏暗的车内一瞬间亮了起来,休休清晰地听到总领的浪笑声。
“正奇怪呢,三皇子殿下放着好好的车子不坐,怎么钻进宫女的车内了,原来这边风光旖旎啊!哈哈!三殿下,您别动气,恕小的们失礼了。”
很快地,眼前所有的光消失了。休休僵硬着身子,感觉萧岿的大手铁钳般将她禁锢住,让她无法动弹丝毫。
随着几声吆喝,车队启动,缓缓进入城门。惊险消除,休休清醒过来,使劲地挣了挣身子。几乎同时,萧岿铁钳般的力道松了。如同他不容迟疑地抱住她,这会儿他毫不犹豫地放开了她。
休休已经急了,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勇气,她抬手就甩给他一记巴掌!
“你敢打我?”萧岿略带惊讶的声音响起。
“殿下,小的看她大概是惊吓过度,别为难她了。”杨坚以为萧岿要发火,开口替休休求情。
萧岿轻蔑地冷哼了一声,接着沉声命令道:“把衣服整理好,先送你去宰相府。”
黑暗中,休休看不到萧岿的神情,只有他晶亮的眸光在闪动。她快速整理好衣衫,并理了理散乱的鬓发,一路沉默不语。
她不知道躲藏在后面的那个“杨大将军”有没有看见刚才的情景,萧岿刚才的举动,纯粹是为了掩护他,她只是萧岿手中的挡箭牌。可刚才的情景太惊心动魄了,她急促的心跳长时间平捺不下来。
宰相府的门口,萧岿连句话都不说就放下休休,没有丝毫停顿,车队扬长而去。休休独自站着,看见萧灏从车内探出身,朝她挥手告别。
车队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辚辚的车轱辘声还在休休的耳边回响。这次狩猎的经历像是场梦,可又真实地存在过。
休休想: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吧?
贰
散朝后,沈不遇独自走在通往宫门的御道上。寂静处,白玉栏下落叶无声,乌柏长得正旺,浓密的树叶遮掩住外人的视线。一个黑影无声地闪出,地上栖息的飞虫鬼魅般远遁了。
黑影压低声音,如此这般朝沈不遇耳语一番。
沈不遇脸色惊变,问道:“杨坚现今在何处?”
“正建好的三殿下行宫里。”
“知道了,务必保守秘密,以免惊动皇上。此事千万不能传入穆氏耳朵里,不然朝中会出大事。”
“遵命。”
沈不遇出宫门,上了自己的马车,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摸了摸后颈,感觉那里有黏腻的汗意,心里思忖道:萧岿这小子,可真够大胆的……
萏辛院里,休休费了不少工夫,将红丝线编成佩带并贯穿栀子花蕊玉,小心地挂于颈部垂于胸前。她照了照铜镜,满意地笑了。
父亲送给她的佩玉,她可以随时戴在身上了。
从狩猎场回来,她以为沈不遇会提起此事,她也想好了应答的准备。没想到,已经过去几天了,沈不遇压根儿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即使是二夫人柳茹兰,也只是简单地嘘寒问暖几句。仿佛狩猎只是一桩小事,不值一提似的。如此一来,休休心中释下包袱,人也变得活泼起来。
榈庭多落叶,江陵的风中已显寒意,萏辛院虽是静谧,夜里总会听到沙沙的叶落声。休休正感觉寂寞的时候,柳茹兰突然请来了教书先生,教的是官宦人家平时必学的《女训》《女则》。
好在休休从小由父亲教她识字,最近几年天际又教会她不少,自己又有悟性,教书先生每每满意而去。这样学了几日,沈不遇出现在院中。
“九月十八是太仆卿郑德大人大寿,请了不少王公大臣。郑德是四皇子的亲舅舅,念及兄弟之情,三皇子自会亲赴寿宴。那些大臣赶上了好机会,必然携女拼命往里面挤。本来不想让你抛头露面的,如今到了这份上,不去反而见怪了。好在三皇子、四皇子你是认识的,不必拘谨,到时随我去就是。”
那段狩猎经历还历历在目,一想到又要见到那位亲切的四皇子了,还有共患难的懿真小姐,她嘴里不说,那丝喜悦毫无遮掩地挂在脸上。可是又想起那个萧岿,心里有种莫名的说不出的感觉。
沈不遇瞧在眼里,不再多言,便背着手走了。
离九月十八尚有两天,沈欣杨跑进了萏辛院。
“小少爷,老爷吩咐过,外人不得私闯萏辛院。若是被二夫人发现,小心遭责罚。”燕喜想赶沈欣杨走。
沈欣杨偏偏坐下来,孩子气地嘟嘴道:“这是新认的妹妹的院子,我怎么是外人了?你这死丫头少嚼舌根,有谁会知道?”
一面说,一面拉了拉燕喜的辫子。燕喜吃痛,狠狠地打手过去,沈欣杨躲避不及,头上重重吃了一记。他不断地抚摸痛处,燕喜见他龇牙咧嘴状,扑哧笑出声。沈欣杨不曾恼,倒低低地笑。
休休亲自泡了杯茶,送到沈欣杨面前,也笑着道:“你不过大我几个月,我还真叫不出‘哥哥’二字。天际哥比我大多了,我小时候还管他叫‘四宝’,两年前才换称‘哥’呢。”
沈欣杨心生羡慕,叹道:“从小在一块儿玩真好,这叫青梅竹马。我怎么没这好福气?想听你叫声‘哥’,你又不叫。”
“做哥哥有什么好?人一下子长大了,变老了。”燕喜插嘴说。
“我倒希望自己快点长大,离开父亲的管束,像个小鸟自由自在飞了。像现今这般最无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休休听完沈欣杨的牢骚,问道:“你一大早跑来,定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上次的事,被夫人知道了吧?”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沈欣杨神秘地眨眨眼,也不当燕喜是外人,直接说,“我仔仔细细打听过了,十几年前的用人杂工,死的死,嫁的嫁,还真没剩下的。福叔从小伺候老爷的,从他嘴里休想问出些什么。不过他的老婆柳妈也曾是府里的用人,听说还伺候过我娘。我把福叔家的地址都问来了,我们可以去找柳妈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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