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担心荣国府不知如何安排黛玉终身,后来担心永昌公主给黛玉挑选的家不知好坏,现倒好,前面都不必担心了,只管为圣之意发愁了。
于连生道:“圣总不会叫功臣寒心就是了。”
雪雁眼睛一亮,双手一拍,腕上的翡翠镯子叮咚作响。是了,这个面子情儿圣是一定会做的,为了这份面子,黛玉大约就免除了和亲和远嫁的两种可能,毕竟黛玉是林如海唯一的女儿,这种情况下的女孩儿不大可能被和亲和远嫁,总要给功臣留一点骨血。
雪雁暂且松了一口气,随即问道:“难道大哥就只为了告诉这个消息?”
于连生摇了摇头,将来意说明。
雪雁悚然一惊,她没想到长乾帝竟有心思打听这些事情,必然不是他口中说的对黛玉嫁妆心里有底,站起身道:“这事无法做主,得问问们姑娘。”
于连生点头道:“这是应当的。”
雪雁眉头深蹙,道:“大哥稍坐,去请示姑娘。”
匆匆忙忙地跑到黛玉房里,紫鹃等正围着黛玉做针线,因八月是贾母的寿辰,黛玉打算做个抹额孝敬她老家,她做活儿慢,此时就得起针了,正说配色花样,见到雪雁进来,声色不比往时,便笑道:“不房里陪着于公公,来做什么?”
雪雁道:“紫鹃姐姐和诸位姐妹都出去,有要紧事跟姑娘说。”
紫鹃二话不说,忙带着众下去,又叫关了门窗,自己坐门槛子上守着。
黛玉放下手中的针线花样,拿起一旁的扇子扇风,笑道:“这小蹄子慌里慌张的,有什么要紧事?就是天大的事情发生,也没见变过脸色。”
雪雁凑到她跟前,低低地把于连生的来意说了。
不及听完,黛玉脸上已然变色。
黛玉自小被林如海当做男儿教养,比雪雁想得更多些,她脸上闪过一丝惶恐,道:“说圣怎么会突然想起来?一个女孩儿家,无依无靠的,除了父亲的余荫一无所有。”
雪雁道:“想来就是因为老爷,姑娘方圣跟前挂了名儿。”
黛玉闭上眼睛,掩住眼里的泪光,轻声道:“圣做主,可不就是的福分?这下不必担忧府里将打发了。既然圣垂询,就实话实说。只是外祖母终究不容易,有些事儿心里明白,就想着往好处说,咱们不能给外祖母府上添了烦恼。”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原本只道府里已够让自己艰难了,再没想到外面的事情反而更加难以琢磨。
黛玉料想到了这件事给当今带来的好处,不然,她一个孤女凭什么让当今记着?
雪雁叹了一口气,搂着黛玉的肩膀道:“姑娘别太忧心,圣做主,总比府里将来胡乱给姑娘做主强些。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姑娘放心罢。”
黛玉点点头,道:“快去罢,别叫于公公久等。”
雪雁又安慰了好一番,方到于连生跟前,将黛玉所得财物一一告诉她,说得并不细致,只说了大概的数目,道:“因当初公中账册被老爷不小心烧了一部分,故不知到底有多少东西,如今虽说府里花掉挪用了些,下剩的只有这么些了,老太太又添了些给姑娘,可们老爷另外还给姑娘悄悄留了些东西,荣国府里并不知道。”
她说得很模糊,外不知的话,只当她说的是林如海临死前交给黛玉的那一部分珠宝书画古玩,毕竟黛玉回来时,行李多了许多,显然其中有林如海留下的东西。
于连生细细记下,又问了许多问题,直到雪雁说得口干舌燥方止。
话里话外,雪雁终究没有给荣国府再添恶名。
于连生回宫后如何回话,雪雁一概不知,正告诉黛玉自己跟于连生说了什么,话到中途,忽然听通报说:“史大姑娘来了,老太太房里,老太太叫林姑娘去呢!”
主仆二只得掩下忧思,先往贾母房中来。
二去的晚,比宝玉还迟一步,不知先头众如何说史湘云的,只见她兀自大说大笑同宝玉说话,一身红裳,脸庞却比红裳更加鲜艳,黛玉无心和她说话,便坐贾母身边,湘云拿着手帕子,挽着一个疙瘩,道:“给袭姐姐带好东西来了。”
宝玉提起上回绛纹石的戒指好,湘云打开手帕一看,正是四个戒指。
见到这一幕,雪雁心中好笑,面上强忍着。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她几年前就等着这一幕了,谁让她背后抱怨黛玉,难道黛玉就该给袭戒指儿不成,就是给丫鬟,也是她们该得而不是袭。
果然听到湘云道:“袭姐姐一个,鸳鸯姐姐一个,金钏儿姐姐一个,平儿姐姐一个。”
别犹可,唯有琥珀站贾母跟前,听了脸上很是不乐。
琥珀贾母跟前仅次于鸳鸯,说话肆无忌惮,上回雪雁送扇子,她们八个大丫鬟都得了,只鸳鸯的扇坠略好些,那也是理所应当,各处第一丫鬟也得了,亦有道理,到底一个没落,不想史湘云这回来了,居然只给那四个。
等史湘云去见凤姐和李纨等并往园子里去,琥珀立时便廊下拉住雪雁抱怨。
对于琥珀,雪雁也不是很喜欢,她记得琥珀后来和史湘云黛玉跟前来往地说黛玉嫉妒宝琴,她急着去陪黛玉,故笑道:“姐姐什么好东西没有?还意这么一个戒指儿。姐姐若是喜欢,有一个是上年姑娘给的,拿给姐姐戴。”
琥珀身上很有荣国府丫鬟的脾气,敢于指责讽刺年轻主子,道:“说的何曾是戒指儿?鸳鸯姐姐是比不得了,难道还比不得别不成?从前瞧着史大姑娘倒好,现今做事也有个眉眼高低了,可不是想着她们都服侍最尊贵的主子,给她们东西,好替她说好话儿?”
琥珀跟随贾母日久,知道自从宝钗生日起,贾母待史湘云大不如从前。
不仅她恼了,连别处的大丫头们也恼了,可是她们比不得这四个,不能如琥珀一样抱怨,只好作罢。唯有金宝知道消息后,狠狠地邢夫跟前告了一状,别比不得,难道她作为邢夫的第一大丫鬟,还比不上王夫房里被撵出去的金钏儿?
邢夫最厌别小瞧了自己,听了金宝的话,亦生出不喜。
却说湘云见过凤姐,说笑一番,又去李纨处,李纨神色淡淡的,不是很热络,湘云只坐片刻便去怡红院找袭,李纨去了黛玉房中。
黛玉正窗下写诗,见李纨过来,忙起身让座倒茶,李纨并没有说什么,只同她说笑一番,接下来迎春探春惜春皆是络绎不绝前来,一时又有邢夫打发金宝送果子来,房里竟是热闹得很,黛玉既欢喜,又不解。
雪雁一看就明白了,等散后,说给黛玉听。
黛玉伸手往她额头一戳,道:“说呢,原来是这小蹄子做的孽。何苦来着,云妹妹也不容易,自从正月里回去,外祖母再没提起过她,后来又定了亲,听说日日家绣嫁妆,好容易她来了,懂得一些情世故打点了,偏因前头的事儿叫别对她生出不满。”
雪雁当然是有心的,不过却不能叫黛玉知道,道:“不说几年前送过一回,就是这几年咱们送礼何曾厚此薄彼过?原是史大姑娘做得不妥,偏姑娘来怪。”
一语未了,忽见外面的婆子慌慌张张地过来道:“金钏儿没了!”
一时之间,满室皆惊。
黛玉忙问道:“哪个金钏儿?”
婆子道:“还有哪个金钏儿?就是太太房里的金钏儿。前儿不是给太太撵出去了,日日家里哭,今儿一早不见了她,谁想打井时倒捞出她的身体来,一家子正救呢,可是早没了气儿,哪里救得活。”
黛玉和雪雁都不禁流下泪来,紫鹃亦从那间过来,流泪道:“金钏儿怎么如此糊涂?前儿劝慰了她好一番,叫她顾念着老子娘,没想到她还是投井死了。”
黛玉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算是被撵出去了,也不至于寻死!”
紫鹃道:“哪里有什么事情,姑娘多虑了。”
晚间歇息时,房里无,紫鹃方悄悄告知黛玉和雪雁关于金钏儿被撵出去的来龙去脉。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糊里糊涂的,忘记存稿了,好像还忘记了更文,今天好容易爬起来,赶紧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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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雁没想到自己临出门前特特嘱咐紫鹃去开解金钏儿,她仍是死了。
雪雁一直认为金钏儿这件事,三方都有责任,都不无辜,但金钏儿罪不至死,她出去的说法也无关名声,完全可以好好过下去,只是没想到是她自己寻死。
是性子烈?还是过不下去?她不是金钏儿,无从得知。
在这里过了几年,经历了不少事情,从一开始她把这里当成另一个世界,到现在她无法把任何一个人当成是红楼梦的角色,金钏儿是消失的第一条人命。看书的时候觉得就是书里的虚幻人物,很难伤心,但现在,她才恍然发觉,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从眼前消逝。
白天宝玉挨了贾政一顿打,闹得府里天翻地覆,紫鹃到此时方得空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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