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得知之后,只是对来探望她的黛玉挑眉一笑。
黛玉叹道:“你这是要正经出家了?”
惜春点点头,道:“我和妙玉不同,也不向带发修行,因此请庙里的师父给我剃度。”
剃度之时,不但黛玉在场,雪雁也被请了过来,看着惜春的青丝落地,光头缁衣,素颜如玉,回头笑时,竟有几分庄严宝相,主仆两个不知道心中是何等滋味,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劝了惜春多次,她都没有反悔。
惜春出家之后,和妙玉的娇生惯养不同,她跟着家庙里的尼姑诵经念佛,挑水洗菜,出门化缘,都不曾怠慢过,反比妙玉更得家庙住持喜欢,收为弟子。
看到惜春拿着抹布擦地,也学会了洗衣做饭,不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黛玉心中登时一酸,不忍再看,回来同雪雁一说,雪雁叹道:“咱们觉得了缘师太辛苦,却不知了缘师太对此甘之如饴。”如今已经不能叫惜春为四姑娘了,她的法号是了缘。
黛玉和雪雁都不放心惜春,时常过来看她,展眼便进了四月,林慎中了二甲进士,不久便进了翰林院,雪雁便托已在翰林院当差多年的霍秀多加照应。
林慎知道后,接他妻母进京后,亲自登门谢过一回。
林慎能在殿试之后立即得官,未尝不是因为周家之故,因此林家与周家越发亲密。
雪雁无所事事,便带着麒哥儿东游西逛,只去黛玉、秀妻和妙玉惜春等处,余者虽有来往,却并不热切,但是别人却待她十分亲厚,皆因平安州的消息一日比一日好,到了九月,不但收复了所有失落城池,且还活捉了平安州节度使。
得到捷报之后,长乾帝大喜过望,一面命新官走马上任,过去安抚平安州一带的百姓,重整平安州,一面命周鸿将平安州节度使押解进京。
雪雁得知赵云不日即回,欢喜非常,然后疑惑地问于连生道:“上回哥哥说圣人的意思是让周将军直接转道西海沿子,怎么今儿又让周将军回京献俘了?”
于连生莞尔道:“那又如何?”
雪雁笑道:“圣人的心思自然不是我们该揣测的。”想必长乾帝也没想到周鸿竟然能活捉平安州节度使,所以起先打算让他直接转道,如今既然捉了贼首,自然得让他送进京城。
于连生见她没有追问,暗暗松了一口气,长乾帝虽常有打算,但是事情往往急转而下,未能如意,故此不到下旨之时难以确定,他听说当初长乾帝就曾经打算让桑隆两年后回京,谁知桑隆回京却在多年以后。
雪雁不再理会此事,翘首遥望,好容易方盼到赵云回京。
周鸿先将平安州节度使押进宫中,赵云则回家来,一见到他,雪雁的眼泪顿时簌簌而落,拉着他的手,顾不得仆从在跟前,问道:“你的脸怎么受伤了?”
原来赵云脸上除了旧年的伤疤,额角竟然又多了一条,从眉角划到了耳际。
赵云用手给她拭泪,神色自若地道:“不妨事,早就好了。”
雪雁听了,反拉着他回房,道:“脸上有一道疤,身上是不是也受了伤?快叫我瞧瞧,常日只听到捷报,怎么也不传递个消息给我,让我知道你好不好?”掀开赵云的衣服,前胸后背双臂之上果然有不少伤痕,都已结疤。
赵云看她哭得厉害,忙安慰道:“都已经好了,快别哭了,哭得我心都酸了。”
雪雁道:“都说你是幕僚,既是幕僚,不必出战,如何受的伤?”
赵云放下衣服,笑道:“我虽是幕僚,却和常人不同,也是和周将军身先士卒打仗的,这回活捉平安州节度使,我也立下了大功。这一回周将军说给我请功,我已经应了。”
雪雁一怔,道:“你从前说不愿为官,怎么这会子却又做官了?”
赵云拉着她的手,微笑道:“从前我是孑然一身,无妻无子,若是为官,难免惹出许多事情来,如今我娶妻生子,哪里能像从前一样?我既不能做文官,便在军中做个幕僚,按着这回的功劳,大约能封到五品,也算是封妻荫子了。”
雪雁心中十分感动,知道赵云是为了让自己与人应酬时能挺直腰杆子,但是思及赵家老宅诸般琐事,她不由得眉头一皱。
赵云见状了然,道:“你放心,我跟周将军说了,等到离京时给我职缺,那时我们已经离开京城了,他们也不能倚仗着你我做什么。”
雪雁听了,微微点头,道:“我也不求什么夫贵妻荣,只愿你平平安安就好。”
赵云看着她微红的眼圈,郑重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怎么忍心丢下你们娘儿两个不管?我的麒哥儿呢?快抱来我瞧瞧,快一年没见了,只怕已经该会走了罢?”
一语未了,便听暖阁里传来麒哥儿哼哼唧唧的声音,好似因为没有见到雪雁,随即哇哇大叫。
赵云抢先一步走进去,里面有丫头看着,只见炕上锦被缎褥之间躺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哥儿,圆头圆脑,白白胖胖,口里虽然叫出声来,却没有哭闹,只是不断踢蹬着小腿,挥舞着小胳膊,拳头半握,同时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更显得粉嫩可爱。
赵云看了半日,忍不住上前握住麒哥儿的脚板。
麒哥儿疑惑地看着赵云,一脚将其踹开,然后哇哇大哭起来,朝雪雁伸手,含含混混地叫道:“妈妈。”
雪雁又惊又喜,道:“我教了他多少回,一个字都不会说,你才回来,他就会叫人了。”
说着,抱起麒哥儿放在赵云怀里,道:“你儿子好容易见到你,你好好抱抱他。”
赵云道:“我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脏得很,等我洗完澡再抱他罢。”
雪雁嗔道:“你是他爹,他还嫌你不成?”
赵云闻言一笑,将麒哥儿接在怀里,道:“沉甸甸的,倒真是个胖哥儿。”
麒哥儿似乎很是不满,流了许多口水在他身上以做报复。
一家正和乐之际,忽听外面有人说于连生奉旨赏赐东西来了,夫妻两个忙走了出去,果然见到于连生在门外下马,径自进来,赏过东西后,忍不住道:“你们听说了不曾?平安州节度使的事情牵扯到西宁王府了。”
93
上回说到平安州节度使造反一事牵扯到西宁王府,雪雁记得西宁王妃是甄家小姐,没想到平安州节度使竟然会和西宁王府有来往,如此看来,长乾帝开始处置四王八公了,交通反贼,何等大罪,可诛九族了,她转头一看,却见赵云面色如常,显然早有预料。
赵云接过东西,回身去抱麒哥儿。
不想麒哥儿躺在炕上正咬着拳头,见到有人进来,立即越过先过来的赵云,朝于连生伸手,咿咿呀呀的叫着,于连生常来,看着麒哥儿长大,极熟悉,他却不认得赵云,且赵云脸上两道伤疤,面色黝黑,难免有几分生疏害怕。
于连生哈哈大笑,伸手将麒哥儿抱了过来,道:“你去平安州多时,麒哥儿不认得你。”
麒哥儿在于连生怀里乐得眉开眼笑,眼睛在于连生腕上带的红玛瑙串子上转来转去,不消片刻,伸手去抓,于连生笑吟吟地将玛瑙串子褪下给他顽,麒哥儿眯着眼睛看了看,拿着串子便往嘴里塞,被雪雁一手夺下。
赵云心里一酸,却有几分心疼,看着雪雁道:“我不在的时候,难为你了。”
雪雁将玛瑙串子交给小兰拿着别叫麒哥儿看到,等于连生走时再还给于连生,听了赵云的话,眼圈儿一红,道:“我常听捷报,只道你平安无事,没想到你回来,倒带了一身的伤,我们母子两个在京城里锦衣玉食,哪里比得你辛苦?”
于连生岔开道:“你们虽刚回京,但是整顿几日便要去西海沿子,妹妹行李收拾好了?”
雪雁道:“已经收拾好了,这就去?”
赵云知于连生在长乾帝身边,知道长乾帝的心思,忙问道:“怎么刚回京就去?”
于连生笑道:“眼下九月倒好些,难道等入冬了再去?冬天路上不好走,而且西海沿子距离京城七八千里,也不知道得走几个月,本来老爷还打算让你们直接转道西海的呢,只是你们活捉平安州节度使,为了押解他进京,你们方进京的。”
雪雁点头道:“可不是,倘或这个月不走,只怕一等就是来年了。”
早些离开也好,周鸿凯旋,赵云也在风头浪尖上,于连生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来道贺送礼,都是以往有所来往的人家,他们家已是如此热闹,只怕周家更甚。
好容易应酬完了,雪雁疲惫地道:“咱们家已是如此,不知道周将军府上如何。”
赵云弯着腰叉着麒哥儿在地上蹒跚而行,笑道:“必然是人流如潮,络绎不绝。周将军这回平叛有功,一跃便是二级呢,已是二品忠勇将军了。”
这是于连生说的,雪雁自知,慨叹道:“虽说升官发财,但是都是你们拿命挣来的。”
赵云莞尔一笑。
麒哥儿虽只同赵云顽了半日,却已经熟了,但是他还是最喜欢雪雁,迈着小腿往雪雁身边挪来,抱住她的腿,仰脸嘟嘴,道:“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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