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黛玉说过,梅翰林家敢退亲,乃因另有靠山,是平安州节度使,若是如此的话,其子该有更好的亲事才是,怎么只看中了寒门出身的霍秀之妹?
秀妻拍手道:“别说你疑惑不解,便是我们心里也纳闷儿呢!”
想了半日,都无所得。
雪雁扑哧一笑,寻思片刻,乃对秀妻道:“明儿我叫人留心打探,我记得他们家和平安州节度使极好,按理说不该退亲才是,谁不知道平安州的节度使和荣国府上十分交好?偏他们竟然退亲,也不知到底为了什么。”
秀妻顿时吃了一惊,问道:“他们家和平安州节度使好?”
雪雁点头道:“倘或我没有记错的话,梅家正是和平安州节度使好。当初我还说,薛家来投奔荣国府,便是因为平安州节度使的缘故,那时梅家外放正是平安州。”
秀妻想了想,道:“难道平安州节度使和荣国府不和?”
雪雁笑道:“如今平安州节度使和荣国府还有来往呢,丁忧前,荣国府里琏大爷去了平安州几趟,那样亲密,怎能不和?咱们都不是梅家的人,也不是平安州节度使的人,哪里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是非。”
秀妻却道:“既然如此,便是梅家没有忘恩负义,这门亲事也结不得。”
雪雁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忙问缘故。
秀妻想了半日,正要开口说明,忽听小兰通报道:“于总管过来了。”
闻听于连生来看望雪雁,秀妻连忙告辞。
秀妻出去后,于连生方进来,散去一身寒气,过来先看襁褓中睡得正香的小娃儿,伸手点了点他额头,十分喜欢,道:“有好些时候没见妹妹了,方才来的是谁?打扰你这么些时候。若不是我急着回宫,这会子也不必过来打断你们。”
于连生无妻无子,越发喜欢这个刚落草三天的小外甥,爱得什么似的,进来时,又命小太监拿进许多东西,都是给外甥顽耍之物。
雪雁见了,不觉莞尔一笑,却没有推辞,道:“哥哥是他的大舅舅,什么时候闲了,只管过来看他,却不必破费送这么许多东西,他还小,顽不得。”
于连生道:“留着等他长大顽,横竖能用到。”
雪雁只好答应,随即回答于连生先问的话,道:“方才来的是霍师兄的夫人,来问我几句闲话消息,正说到平安州节度使,哥哥就来了。”
提到平安州节度使,于连生正色道:“难道平安州节度使和你们有来往不成?”
雪雁鉴貌辨色,忙道:“没有的事儿,只说平安州节度使和荣国府来往密切,又说梅翰林家先前似乎依附着平安州节度使,偏又退了薛家的亲事,正疑惑着呢。”
于连生道:“结交外官不是什么好事,跟这平安州节度使趁早远着些,仔细牵扯进去。”
雪雁道:“哥哥放心,我们家行事,哥哥还能不明白?”何况,依着他们家的身份,等同砂砾,平安州节度使未必瞧得上他们。
于连生颔首道:“你们如此,我倒也放心了。平安州这几年报了好几次天灾,每每请求减免赋税,又请求朝廷发放赈灾粮款,我们的人去打探,死了好些个人才传消息回来,赈灾粮款都没发放到灾民手里,还有几次谎报灾情,圣人正恼火呢。”
长乾帝有心整顿吏治,奈何前朝所留都不好,登基至今八、九年,收效甚微。
于连生说话时,长长地叹息一声。
雪雁恍然大悟,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难道梅家知道了什么,竟不依附着平安州节度使了,反向霍家提亲?霍翰林是从翔的师兄,从翔又是周家的幕僚,也是我的夫君,我又是哥哥的妹子,周家和哥哥都是圣人的心腹,举世皆知,他们在想什么?我越发糊涂了。”
于连生问道:“梅家向霍家提亲?是妹婿的师兄霍秀家?”
雪雁自悔失言,忙道:“还请哥哥别声张,梅家有此心,霍家却不愿意答应呢,今儿只是来打探消息的。”
于连生却道:“你放心,这些我并不在意,也不会说。只是这梅家,倒是没人留心到这个梅翰林,他前几年依附着平安州节度使,外放三年回京,升了一级,头两年亲密得很,如今忽然避而远之,当是知晓了什么。我这就回宫,说不定能从梅家知道一些消息。”
雪雁道:“难道平安州节度使坏了事了?”
于连生道:“防患于未然罢。我去了,料理完这件事再来看你,你在家里养着,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打发小厮去回我,我那里吃的顽的用的多得很。”
说完,径自出来,向赵云告辞离去。
赵云满心诧异,送走所有堂客,回来问雪雁道:“大舅哥这是怎么了?匆匆忙忙的?”
雪雁喝了一碗鲫鱼汤,又喂了孩子一顿,方道:“为的是平安州的事儿,仿佛是平安州节度使有不轨之心,圣人正恼火着,不想从前依附着平安州节度使的梅翰林家又想向霍师兄家提亲,我不妨说漏了嘴,大哥想起了什么,便回宫了。”
赵云听得满头雾水,忙问究竟,待得听完雪雁说清楚,他蓦地双眉一轩,道:“不好,平安州节度使私吞赈灾粮款,谎报灾情,不必上缴赋税,大肆囤积,即便不是为了造反,恐也会激起民变,我前儿听说平安州又报了几处雪灾呢。”
雪雁大惊失色,道:“造反?”
赵云道:“恐有此忧,但也未必,我去周家一趟,晚上只怕回来得晚,你早些安睡。”
不及说完,赵云便匆匆出去了。
雪雁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我也猜测到平安州节度使有不轨之心,恐怕梅翰林现金急着给他儿子娶亲,便想另找靠山罢?也不知道当初平安州节度使许了什么好处,他们竟会退了琴姑娘的亲事,这些,只怕要再等些日子查清楚了方能解开这些疑惑。”
言罢,雪雁想到秀妻未完之话,恐怕霍秀也知道平安州节度使不妥,所以秀妻一听说梅翰林家曾经依附过平安州节度使,便立时不愿意这门亲事,倒不独因为梅翰林忘恩负义了。
孩子这时哭了起来,慌得雪雁手忙脚乱,忙叫了婆子进来。
雪雁头一回生孩子带孩子,又没有奶娘,难以面面俱到,这个婆子却生养过孩子,很会照料孩子,人也干净,雪雁便将调了过来,帮衬自己。
换了尿布,重新裹上襁褓,好容易收拾好了,雪雁将其抱在怀里,便见他沉沉入睡。
婆子笑道:“哥儿吃了睡,睡了吃,乖巧得很。”
雪雁今日见了不少人,也觉得疲惫,将孩子放在枕畔,自己也顺势躺下,道:“还小呢,能看出什么?总得好好教导才行。我歇了,有什么事情再叫醒我。”
婆子答应一声,叫了小兰和翠柳进来服侍,自己方出去。
却说于连生回了宫,将梅翰林一事禀告长乾帝。
长乾帝皱眉道:“前儿平安州又报了几处雪灾,你打探的消息怎么说?”
于连生想到刚得到的消息,眉头一皱,道:“说是雪崩死了无数人,实则只伤了七八个人,便是所谓的大雪,也只有浅浅一层,因此,亦是谎报灾情。”
长乾帝咬牙切齿地道:“又是谎报灾情!那个梅寒和平安州节度使的来往都打探到了?”
于连生道:“梅翰林和平安州节度使本就有所来往,一直留心着,只没留心到他竟似对平安州节度使敬而远之,若不是今儿听说向霍翰林家提亲,小的还不知道呢。”
长乾帝问道:“何以是提亲了你就知道?”
于连生忙答道:“当初梅翰林外放平安州,之所以投靠了平安州节度使,乃是平安州节度使的一个庶出之女看上了他儿子,偏他们家和薛家订了亲,本就想退亲,便索性倚仗平安州节度使之势,答应回京便退了薛家的亲事,横竖有平安州节度使在,他们也不怕荣国府。”
平安州节度使有实权,荣国府虽然也不是空有爵位,很是能左右朝堂上许多官员升降,但是不及平安州节度使,当初退亲之时,薛家不敢对梅家反唇相讥,只能黯然回南,便是因为平安州节度使是梅家的靠山。
长乾帝眉头紧锁,道:“梅家既要投靠平安州节度使,退了亲,怎么没有结亲?”
于连生道:“梅翰林家退亲之后不久,老圣人驾崩了。今年出了国孝,平安州节度使的府上先忙着嫡女出阁,因此庶女反搁置了。”
长乾帝听到这里便即了然,道:“如今他们突然向别家提亲,可见是想远着平安州那边的人,必定知道些什么,不然怎会忽然反悔。明日一早拟旨,以结交外官之罪暂将梅寒捉拿起来,着令刑部审讯,若能得到平安州节度使的罪名自是最好。”
交通外官本就是罪过,长乾帝宁可错杀,亦不肯放过。
于连生听了,连忙躬身答应。
不想第二日一早,旨意尚未拟好,便有八百里加急,报说平安州节度使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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