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无言以对,笑道:“两家已经分家单过,自然不如从前一家人亲密。何况,我们老爷已经吩咐了,二爷改口称大爷,二奶奶改口称大奶奶,二姑奶奶改口称大姑奶奶。你若有什么事情只管跟我说,明儿我回奶奶一声便是。”
袭人苦笑道:“这日子竟没法过了。”
平儿听了,忙细问究竟。
袭人悄悄将东院那边的待遇告诉了她,忍不住叹息不已。
平儿眼圈儿一红,道:“委屈你了。”
袭人摇头道:“我有什么委屈的,只是委屈了我们那位爷,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前儿要吃冰糖燕窝粥,也找不出上等的燕窝来,还是姨太太家听说了,送了些过来。”
平儿只好道:“如今都是这么着,往年我们奶奶调理时,也没有好人参配药,还是林姑奶奶打发人送了几支上等的人参来,便是二太太找宝姑娘找的人参也不是上好的。竟是能着用罢,我们奶奶等闲也吃不得上等的燕窝呢。”
听她提起黛玉,袭人心里仿佛翻了油盐酱醋瓶儿,不知道什么滋味。
平儿却没有看见她的神色,笑道:“这些姑娘中就数林姑娘有福,竟已经是一品夫人了,行动坐卧之际,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只是咱们家守孝,倒不好出门来往。”
袭人勉强一笑,道:“正是呢,真是天大的福分。我竟是要回去了,不然还不知道宝玉怎么找我呢。”
平儿听了,忙送她出门。
及至到了二门,却遇见廖家打发媳妇来,忙笑问道:“可是大姑奶奶有什么事情?”
来人见到平儿,素知她是凤姐跟前的心腹,答道:“来向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大爷奶奶们道喜,今儿一早我们奶奶生了白白胖胖的哥儿。”
平儿顿时喜上眉梢,道:“快请进来,老爷太太大爷奶奶都在家呢。”
袭人听完,只得坐车回去。
将在府里的所见所闻告诉了王夫人后,王夫人脸色木然,并没有生气,只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别忘记服侍宝玉吃些好的。”
袭人听话地下去,又将迎春添子的消息告诉宝玉。
宝玉听了,自是十分喜悦,道:“二姐姐如今也算熬出头了,当初都说她低嫁,如今可不是福气?可见门当户对什么也不是好的。”
袭人忙道:“眼看着二奶奶要进门了,二爷别说这些孩子话。”
听她说起自己的婚事,又想起宝钗往日的言语,竟字字句句都是世俗经济,宝玉不觉十分头痛,立时翻身和衣躺下,只当没有听见。
袭人叹了一口气,去和麝月合计做衣裳。
却说柳湘莲回去后,实不信薛蟠宝玉二人之言,便托姑母打听宝琴为人,若好,便请姑母替自己求聘。
柳湘莲虽是世家子弟,却早已落魄,姑母和他来往也不是十分亲密,几年前他一贫如洗,只以串戏为生,为世人所不齿,即使如今升了六品,但是他手里又是个散漫的,家业也没攒下几个,一般小官小吏的人家都未必愿意将女儿许给他。
宝琴虽说只是里寻常商贾之女,但是对于柳湘莲而言,已是极相配的人家了。
柳氏深知其理,因此听了柳湘莲所求,便先去打探梅家当年退婚一事,又详细打探了薛蝌的为人,和未婚妻邢岫烟的品性,向柳湘莲道:“薛大傻子家还罢了,他这个堂弟倒好,守得住家业,模样品性都是少见的,说的媳妇也耐得住贫寒,家贫租住寺庙十年也没见有什么愤世嫉俗的性子,这样的人家很好。薛姑娘我已打探得十分清楚,当初并没有住在大观园里,而是跟着史太君居住,与周家林夫人情分极好,模样为人都挑不出什么不是,且梅家退亲早有眉目,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只是都说薛家的不是,薛家方黯然回南。”
柳湘莲听了,道:“姑妈看着好?”
柳氏忍不住道:“比头几年那个什么琏二爷给说的尤三姐强了十倍。我瞧薛姑娘极好,你若是愿意,我这就去请问林夫人,若是林夫人出面就更好了。”
柳湘莲笑道:“这样的小事,何必林夫人出面。”
柳氏瞪了他一眼,道:“若不是你早几年名声不好,我何苦去求林夫人?林夫人和薛姑娘好,替你出面,自然比薛家强些。你认的那个什么哥哥,竟是少来往才是,满京城里就没有说他好的,别带累了你好容易才挣出来的前程。”
柳湘莲摆手道:“薛大哥性情豪爽,比一干装神弄鬼的好些,我也是拗不过才结拜了,几年都没什么来往,横竖将来也未必在京城,没多少见面的时候。”
柳氏方放下心来,嘱咐道:“你既要娶妻生子,日后可不许再放荡不堪了。”
柳湘莲笑道:“姑妈放心,我都已经改了。”
柳氏轻轻一叹,幸亏柳湘莲改了,不然娘家真真是后继无人了。
对于薛蟠给柳湘莲说的这门亲事柳氏十分满意,柳家已没有家业了,薛家大富,宝琴又是退过亲的,薛家自然不会在嫁妆上亏待了她,而且薛蝌和邢岫烟都是十分稳重和平的人,不会惹是生非,较之薛蟠母子夫妻兄妹强多了。
柳氏算着时间,再过两个月就是四月,该出国孝了,柳湘莲到那时便能成亲,她深怕夜长梦多,次日便递了帖子去周家,求见黛玉。
黛玉已经不同往日,和她婆婆的诰命一般无二,身份自然尊贵,而柳氏嫁的丈夫熬了二十多年,方熬到现今的五品,乃是长安县的守备,自然恭恭敬敬递了帖子,黛玉知道柳湘莲的事情,闻得柳湘莲的姑母来拜,虽然心中吃惊不已,但是仍旧回了帖子,定在迎春长子洗三之后的第二天。
等到见到柳氏时,黛玉心中喝了一声彩,柳氏虽然年过四十,但是风韵犹存,看得出来年轻时必定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模样,难怪宝玉从前常赞柳湘莲是举世无双的人物。
寒暄过后,柳氏道:“冒昧来访,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黛玉笑道:“你们来我欢喜都来不及呢,哪会见怪?”说着,忙命人沏茶。
柳氏喝了一口茶,笑道:“今儿来,是为我那不争气的侄子求夫人的恩典,也好叫我那哥哥嫂嫂在九泉之下放了心。”
黛玉忙道:“太太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
柳氏方将薛蟠为柳湘莲说亲一事告诉了她,末了道:“我们却不知琴姑娘为人,故来问问夫人,若是好,也请夫人替我那侄儿在薛家美言几句。”
黛玉闻得柳湘莲意欲求配薛宝琴,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这是喜事。”
她想着宝琴和柳湘莲确实相配,柳湘莲已是六品千总,本人生得也不俗,性格十分豪爽不羁,宝琴□岁时也跟着父亲走南闯北,颇有见识,一进门便是六品敕命,虽说不及梅翰林家门第清贵,但是梅翰林之子还是个白身,薛家想改换门庭,薛蝌又十分疼爱这个妹妹,因恐媳妇进门后反对宝琴的嫁妆指手画脚,故一直未曾娶邢岫烟进门,一定愿意这门亲事。
想罢,黛玉便将宝琴素日为人细细说明,又将梅家退亲一事说了,道:“我也不瞒着你们,这事后来问明白了,实非薛家之因。”
黛玉原本觉得宝琴兄妹弃母进京投奔实在不妥,后来方知宝琴之母不过是痰症,也就是咳嗽些,并非什么大症候,只是不惯京城,不能千里奔波,遂只让薛蝌带妹进京。
柳氏听了,诧异道:“既非薛家之故,怎么不与梅翰林家辩个明白?”
黛玉叹道:“民不与官斗,他们家毕竟只是寻常商贾。”
听她一言道尽薛家二房之无奈,柳氏心有戚戚焉,点头道:“如此谨慎倒好,若是一味和梅家辩驳,反失了身份不说,也容易让梅家记恨,毕竟梅家退亲,恐怕连令外祖母府上都没瞧在眼里,何况他们家呢。”
黛玉却是冷笑一声,梅家有了靠山,自然不将荣国府放在眼里了。
柳氏疑惑不解,意欲询问,又觉得唐突,便没言语,她从黛玉这里知道了宝琴的事情,倒也放心了,道:“等我回去便叫我侄儿应了薛大爷的媒。”
黛玉听说是薛蟠做媒,略一思索,便知薛家母女的心思,微笑点头。
等柳氏离开后,黛玉立时书信一封,寄到金陵。
不知宝琴收到书信如何作为,但是英莲却要出阁了。
甄家娘子因英莲做过妾,虽然调养了一二年,到底从前吃苦太多,未曾大愈,便也不敢挑极好的人家,这回来提亲的姓金,名旺,今年二十五岁,因家境贫寒,一直未曾娶妻,旺母常与甄家娘子来往,极爱英莲为人,便聘了做媳妇。
甄家娘子见旺母为人厚道,家境虽然贫寒,金旺却是个憨厚老实的人,没有因为英莲做过妾就瞧不起她,因此便应了这门亲,旧年腊月过了礼,今年二月初八成亲。
黛玉并没有亲自过去,只在初七这日打发鸳鸯紫鹃过去替自己给英莲添妆。
雪雁得到消息后也赶了过来,送上一对金镯子和两匹锦缎作礼。
甄家娘子十分感谢,见了她送的礼,道:“奶奶给了英莲一套金头面,姑娘奶奶们过来送英莲一回便是了,何苦如此破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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