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嬷嬷连称不敢,陪着说了许多话,方留兄妹二人说梯己话,各人都出去了。
小兰和翠柳陪着雪雁出嫁,故服侍一旁。
于连生对雪雁笑道:“我给妹妹预备的东西不多,晚上送来,妹妹别嫌弃。”
雪雁忙道:“哥哥何必如此破费?”
于连生摇头道:“你我兄妹比亲的还亲,出阁乃是一辈子的大事,岂能随意?戴公公给你的东西数目因不敢越过圣人,故只送了你一套头面,一套玉器并一座珊瑚盆景儿,别的就没了。我给你的是绸缎、首饰几样,因方才宣旨,故未带来。”
雪雁知道自己因南华的面子方得以如此,道:“哥哥回去替我多谢戴公公。”
于连生点点头,兄妹二人说了些话,他便告辞回去,傍晚,果然派人送了一些箱笼过来,赖嬷嬷见了,忙命人抬进雪雁房中。
至此,雪雁的嫁妆再添一笔,有了宫里赏赐的东西,更增体面。
虽然这几年宫里没什么动静,也没对雪雁另眼相看,但是这次她出嫁赏下这些东西,可见宫里也是记得南华的,并没有忘记她。
66
因长乾帝和皇太后皇后突然赏赐了几件东西给雪雁,东西不多,也并不如何珍贵,难得的是这份被天家记挂着的体面,多少官宦一辈子还没得过宫里的赏赐,赖家雪雁愈加尽心尽力,赖嬷嬷特地从自己的梯己里挑出一座紫檀透雕小炕屏、一个桃花冻石鼎和一套玉雕摆件儿给她添在嫁妆单子上,又给赖尚荣和赖欣荣去信,叫他们明年给雪雁添妆时别小气。
一切妥当了,赖嬷嬷对赖大媳妇道:“瓷器一概用官窑的,莫用寻常民窑的东西。”
赖大媳妇会意,道:“民窑的虽也不差,却比不得官窑的体面,因此起先就预备了官窑的瓷器,只是数目不多,如今再添上些,茶具碗碟各两套,老太太看如何?”
赖嬷嬷听了,点头不语。
赖大媳妇问道:“虽说雪雁的首饰极多,只是四套头面是否少了些?要不要再添几套?”赖欣荣出嫁之时单是头面他们就给置办了二十四套新的,四套着实太少了。
赖嬷嬷道:“也好,再添四套。”
赖大媳妇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先前就该大方些,如今添上未免显得太趋炎附势了。
赵家很快也得到了消息,赵老爷子和赵老太太不禁跌足长叹,道:“早知竟有这样的体面,聘礼上咱们就该再加厚几分才是。”老两口分家时还有一些梯己没有分给儿孙,而这次下聘的聘礼聘金皆是赵云自己预备的,他们并没有出丝毫私房东西。
牛氏和米氏婆媳两个不觉暗暗忧心,还没进门便有如此之势,等进门后岂不是压倒了她们?只是想到雪雁身后的靠山对赵锋前程有益,两人隐约带了点儿欣喜。
赵云倒没如何惊诧,他早知宫里不会忘记雪雁,毕竟南华救过长乾帝,也知雪雁从未想过依靠南华的体面攀龙附凤,姐妹二人都不曾求过恩典,不然她早就不会只是个丫头了,只是旁人总觉得她背后的靠山大罢了。
赵云对此不在意,只为雪雁欢喜,这样一来,她嫁过来没人敢小瞧了她从前的出身。
想罢,叫来李婆子,赵云指着方才特特修剪好的两盆腊梅和两盆水仙,道:“李妈妈,你给王姑娘送去,聊供姑娘清赏。”
李婆子答应一声,换了衣裳,坐着观月驾的车往赖家去,见到雪雁,将花送上,并说了赵云的意思,雪雁面上作烧,含笑道谢,旁边小兰早机灵地拿了赏封给她和观月,每人三百钱,道:“冒着风雪赶来,给妈妈和外头的哥儿打酒吃。”
李婆子忙笑道:“又劳姑娘破费赏酒吃。”
雪雁向翠柳使了个眼色,翠柳拿着一个松花绸里桃红绸面的夹包袱出来,递到李婆子手里,笑道:“竟巧,前儿我们姑娘给姑爷做了一件鸦青羽缎的狐皮袄子,才收针没两日,另有一副手闷子,妈妈既过来一趟,就捎回去给姑爷罢。”
李婆子见赵云记挂着雪雁,雪雁也记挂着他,自然为赵云感到欢喜,忙应了。
等李婆子告辞后,雪雁便命小兰将一盆单瓣水仙摆在床头小几上,一盆重瓣水仙设在书案上,两盆娇黄嫩致的腊梅则移到窗外廊下,经风雪一吹一打,更见傲骨铮铮。
赖大媳妇进来看到,赞道:“好俊的梅花,好香的水仙。”
雪雁搁笔起身,笑道:“这会子风雪大得很,干娘怎么过来了?”
赖大媳妇一面叫人将赖嬷嬷给雪雁额外添的三样东西捧上来,一面又指着一个丫头捧着的两匹衣料,道:“方才你祖母找东西,有两匹大红哆罗呢,原是从前老太太两次年下赏的好东西,一直没舍得穿,先也忘记了,才瞧见就叫我拿来你,作袄儿、褂子都好。”
雪雁知哆罗呢乃是贡品,她随着黛玉,也不过就有两三件哆罗呢的褂子,一件哆罗呢的袄儿,倒是南华留的衣裳中有好几件,还有一匹大红一匹青色的哆罗呢,闻言忙道:“这样好的东西,祖母和干娘留给大姐姐罢,我的衣裳已经尽够了。”
赖大媳妇笑道:“你姐姐有呢,这是给你的。这些东西也是才找出来的,别嫌弃。”
雪雁犹未推辞,忽见管家媳妇慌慌张张地过来。
赖大媳妇皱了皱眉头,问道:“出什么事了?这样慌里慌张的,仔细冲撞了谁。”
管家媳妇连忙告罪几声,然后道:“回太太话,是甄家的事如今已经定罪了。”
赖大媳妇听了,登时大吃一惊,道:“先前不是说有太上皇护着,又有各家世交帮着周旋,还有荣大学士在朝中,押解进京几个月都没定罪,如何今日忽然定罪了?”
管家媳妇道:“邸报上发出来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却不知道。”
赖大媳妇忙出了雪雁的屋子,赶紧叫人去找赖大,人还没走远,荣国府里便打发人来叫她过去,见到她,贾母便问道:“你可知道甄家的罪定了?”
赖大媳妇道:“刚知道,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缘故。”
贾母双眉紧皱,若有深忧,道:“快打发人去探听明白回来告诉我,咱们家和甄家是老亲,总不能眼看着甄家就这么倒了。这几个月来,我原想着好歹还有太上皇,还有荣大学士以及诸般世交,没想到圣人竟然一意孤行,突然发落了甄家。”
有人出去了一回,少时贾赦贾政都过来给贾母请安。
贾母如今素厌贾赦,见了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只看向贾政,贾政会意,忙宽慰道:“母亲尽可放心,已经叫赖大去了,过会子就有消息了。”
贾母叹道:“我怎么能放心?甄家是多大的事儿?怎么说定罪就定罪了?”
贾政遥想当年甄家接驾四次,何等风光,如今沦为阶下囚,家产查封,下人发卖,一家老小都入了狱,据说还有个少奶奶才有了身子,入狱后就掉了,人也没了命,阖府上下,竟然只有一个寡妇奶奶因多年来清净守节没有入狱,但也只是带着独子空守一座十来间的房舍居住罢了,悲惨如此,怎能不让人为之叹息。
贾赦不以为然地道:“当今虽然发落了甄家,可甄家到底是百年世家,上皇岂能允许?”
贾政摇头道:“不然,近年来上皇圣体欠安,已有许多时候没有上朝了,自从开始查封甄家时,一概消息都不许传到上阳宫,甄家之事上皇未必知道。”
贾赦轻轻惊异了一声,诧异道:“二老爷怎么这会子消息倒灵通了?”
贾政摇头苦笑,没有说是元春从宫中好容易才送出来的消息。他之一生,长子早亡,长孙年幼,虽有次子,却若没有,唯有这个女儿最是争气,为她的父母添了许多体面,也是阖府的依靠,贾政本性虽然迂腐,却不会在这上头给元春添烦恼。
贾赦看了他一眼,寻思半晌,已经猜测到了几分,哼了一声,亦没有言语,若不是因为宫里的娘娘出自他们房中,是本家的依靠,不能有所闪失,自己早将贾政撵出荣禧堂了。
少时,赖大气喘吁吁地送了邸报进来,贾母忙命贾政念给她听。
贾政拿着邸报,双手微微颤动,贾赦一把夺过来,自己戴了眼镜看,不免大惊失色,道:“老太太,甄家果然已经定罪了,甄应嘉甄大人赐了一条白绫在狱中自缢,另有甄夫人等或有枷号示众,或有入狱收监,或有流放,或有贬为庶民。”
贾母忙问道:“都是什么罪名?怎么判处得这样重?”
贾赦道:“罪名极多,亏空、逾制、家产逾千万、任人唯亲、多件天灾*隐匿不报,又有谎报金陵水患侵吞朝廷赈灾之银等等竟有十几条大罪,甄夫人和几个管家奶奶因重利盘剥和包揽诉讼等等罪名入狱,并枷号示众一月,余下子孙也有倚仗权势打死人命的,也有巧取豪夺的,泰半入狱,唯有几个旁支子弟无罪,眼下却收押牢中。”
贾母惊得面如土色,道:“怎么就这么多的罪名儿?竟是不能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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