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族长一听知府太太做客,顿时吃了一惊,问道:“知府太太过来拜会?”
雪雁点了点头,道:“不止知府太太,还有姑苏好几家官宦眷属都在,我们姑娘总要请了知府太太和诸位太太们吃过晌午的饭。”
众人听了,一时竟无言语,齐齐看向林族长,林族长也有些懊恼。
虽然林家仍旧十分富裕,但是传世百余年,游手好闲的多,读书上进的少,几年来竟无一人考中进士,哪里敢对知府家有丝毫不敬。何况也只林族长的孙子旧年中了举,眼瞅着都过三十了,连考了两次都落了榜,林族长心里着急不已,只想掏些银子出来给他打点,好做个官,不必考到头发花白,这才惦记上了林如海留给黛玉的东西。
想到这里,为了儿孙,林族长打起精神,道:“我要见你们姑娘,见不到,我就不回去了,等你们送完客,想来你们姑娘能过来见我了罢?”
彼时小丫头送上了茶来,雪雁接过,送到各人跟前,然后回身又道:“族长容禀,怕是不能了,我们姑娘年轻,又出了阁,不好见各位族长和族老。倒是我们姑爷奉圣人之命在金陵办差,手底下管着三千禁卫军,数日即到,族长若有事,不妨等我们姑爷回来再说。”
听到周鸿管着三千禁卫军,众人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眼里闪过一丝惶恐,林族长沉着脸道:“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又是自家人,还避讳什么?”
尤其是江南一带也久闻周鸿沙场征战之名,若是他赶过来了,他们哪里还敢登门。
雪雁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如同春风拂柳,不卑不亢地道:“虽说是自家人,同出林氏,然而却没有年轻姑奶奶见本家堂族叔伯兄弟的道理,何况已经出了五服,别说我们家是几代书香世家了,就是一般寒薄人家也没这个规矩。何况,这也是我们姑娘的意思,我们姑娘虽无本事,到底身上还有圣旨钦赐的三品诰命,不是谁说见就能见到的。我们姑娘说了,等姑爷回来,随着姑爷拜祭过老爷太太,然后和姑爷登门拜见族长和各位族老,有什么事情到那时再说,不过就几日功夫,难道族长竟等不得了?”
一席话说得林族长哑口无言,好在他毕竟年过古稀,历经世事,为了子孙,倒也沉得住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你们大爷回来,我倒要看看咱们林家这位女婿有什么三头六臂,难道还不遵守国法家规不成!”
话音未落,便听外面含笑道:“什么国法家规?”
雪雁一听不是周鸿的声音,抬头看去,便见赵云仍是一副文士打扮,走了进来。
林族长皱眉道:“你是什么人?我们来找你们家姑娘,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下人说话了?”
雪雁忙道:“族长,他并不是我们家的下人,乃是我们姑爷的幕僚赵先生,身上亦有举人功名在身,我们姑爷去办差前,已将府里许多事情交给赵先生料理。”
闻得赵云竟是一位举子,人又如此年轻,林族长等人不觉十分诧异,忙都站了起来,并不敢托大,他们这些人身上都只有秀才功名,比不得赵云的地位,林族长的儿子林恒虽然是举人,但是今天并没有陪同林族长一道过来讨公道。
幕僚也有品级,就凭赵云立下的功劳,如今至少能得五品,只因他无意仕途,方没有受之,周鸿跟黛玉说时,雪雁也在一旁,故知道,抬头看着赵云笑道:“赵先生怎么过来了?”
赵云一笑,牵动了颊上伤疤,不免有些狰狞,他见雪雁毫不在意,反而是林家一干人倒抽一口凉气,自己也不在意了,答道:“我听说林淑人娘家族里的族长和族老过来,林淑人和姑娘们毕竟都是女眷,因此过来告诉他们不妨等将军回来。”
说完,又转头看着林族长,道:“方才林族长说国法家规?不知我们将军违了哪一条?”
赵云身上有功名,这话他问得,雪雁却问不得,见赵云出面,雪雁便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林族长,听他如何作答。
林族长沉声道:“这些事不该同你们说,你们不必问。”
赵云微微一笑,道:“既如此,那就请雪雁姑娘吩咐下面给林族长和几位族老准备房舍住下,过几日将军就回来了。”
雪雁应了一声,道:“姑娘已经交代了,让我吩咐厨房里送一桌酒席来,族长和各位族老略进些,有什么事情等姑爷回来了再说,我这就叫人收拾房间。”说完,自去料理。
事毕,雪雁仍回黛玉身边服侍,并当面回了话,只说林族长和族老们暂住几日。
知府太太等人相顾莞尔,知晓林族长这些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黛玉微微蹙眉,也不想家丑外扬,点头道:“既然族长和族老们暂住,你吩咐下面好生服侍,不可怠慢了,明儿大爷回来了,由大爷做主,若是家里遇到了什么难事,能帮得上的便援手一二,若是不能,只好略尽人事。”
雪雁会意,道:“我早已吩咐下去了,族长和族老们也说等大爷回来再说。”
黛玉点了点头,一时席面送上,她便请众人入席。
知府太太见她对于林家来人并不担忧,行事又很妥帖,想起先前说自幼有宫里的嬷嬷教养,不觉收回先前对于她年纪轻而生出的几分小觑之心。
这一日倒也宾主尽欢,若非林家来人,黛玉晚间也不会紧锁眉头,暗生愁色。
雪雁道:“总得想个法子,若他们不得,说不定会坏了姑娘的名声。”
黛玉放下手里的书,轻声道:“我已经有了主意。”
雪雁问是什么,听她说完,沉默半晌,道:“姑娘这主意倒好,料想大爷也赞同。”
不想林族长一干人等一住就是半个月,仍没等到周鸿回来。这半个月里,黛玉日日有客,皆非林家众人所能得罪得起的,只等苦等。
赵云的小厮观月见状,不解地问道:“到底有什么要紧事,非得等着将军回来?足足等了半个月,跟个大爷似的,难伺候得很,明明可以回家等着周将军和林淑人登门拜见。”
赵云在院中挥舞大刀,刀气如虹,气势非凡,一套刀法练完,仍是面不红气不喘,听了观月这话,将刀送到他跟前,笑道:“财帛动人心,林大人给林淑人留下一份家资的消息瞒不过人,可不就是打上这份家资的主意了。”
除了这个,林家来人再无其他之事。周鸿曾经说过,黛玉在京城几年,林家丝毫没有探望过,每年春闱也不是没有子弟赶考,竟然不闻不问,出嫁之时也没有送嫁,可见其品性。
观月捧着刀鞘上前收了刀,嘴里道:“这可奇了,那是林淑人的嫁妆,凭什么给他们?何况他们又不是本家嫡系,早出了五服,就是按着国法,给他们是善心,不给他们也是理所当然。何况我听人说了,当年林大人留下话说,也给他们一些财物,足足有四五十万两,只是当年有甄家帮衬着荣国府,他们没争过荣国府的琏二爷。”
赵云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打听得清楚。”
观月讪讪一笑,道:“我哪里是打听得清楚,是说的人多了,就记住了。大爷,他们能不能得逞?可千万别叫他们得逞,林淑人多好,这些日子一点儿都没怠慢我们。”
赵云道:“不管周将军在不在,他们不过都是自取其辱罢了。”
观月不解,意欲再问,却见赵云已经进屋看书去了。
正在林族长等得心焦不已之时,周鸿在金陵的差事已经办得妥当,监察范柯查封甄家,将甄家一干人等不论男女老幼悉数下狱,并勒令禁卫军亲自动手,早早嘱咐不许随意摔打,一样一样东西都登记造册,不允许任何人贪污一件半个,其查抄数目之多令人瞠目结舌,果然如周鸿所料,竟有一千三百万两之巨。
单是从甄家老太太房里就查抄出许多东西来,其中包括头面衣服绫罗绸缎名贵药材金银珠宝古董陈设家具摆件等等,有陪嫁的嫁妆,有儿孙孝敬的东西,有外头送的三节两寿之礼,六七十年的积累,不止百万,甄夫人房里也有数十万,就是一个姨娘,房里也抄出上万的银钱东西,另从甄家两个大管家府里各抄出数十万家资,更别说一家之主了。
范柯惊诧之极,暗恨周鸿插手导致自己不能从中牟利。
周鸿看完从甄家查抄出来的御用之物,暗暗好笑,甄家果然胆大包天,居然敢违制,他淡淡地瞥了范柯一眼,道:“圣人的意思,一概查抄之物悉数送进京城,丝毫不得动。”
范柯听是圣意,心头一凛,道:“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周鸿命人将查抄之物装进箱子里,全部锁上封好,然后络绎不绝地运上船,忙了好几天,足足装了十余条大船,每一条船吃水很深,请左统领王淼送进京城,长乾帝虽然信任于他,但也不会只派遣他一人来料理如此要紧之事,何况他须得祭拜林如海夫妇,总得耽搁一些日子,长乾帝可等不得这么久,何况两人同理,方能制衡。
王淼问道:“伯羽不同我一起进京?”
范柯亦惊讶地看了周鸿一眼,却听周鸿道:“我在圣人跟前请了假,陪同内子祭拜岳父母之后方能进京,这些东西就劳烦三水兄务必送进京城,连同甄家一干人等,路上务必小心。抄家所得之账册一式两份,一份由兄带走,一份留在我手里,待我进京之后,亦呈交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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