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奇道:“我有什么喜事?”
雪雁也好看向鸳鸯,在她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来。
只听鸳鸯笑道:“听说周大人在闽南那边立了大功,因事先带了太医和药材过去,瘟疫得到遏制,未曾扩散,虽死了些,不过数百,因此上皇和当今都十分欢喜,然当初在朝中有话在先,故不给周大人恩典,只免了他先前的罪过,反令周公子官复原职。”
黛玉听了,顿时喜上眉梢。
她和周鸿书信诗词来往日久,当然知道周鸿一腔抱负未熄,只恨闲置家中,没想到不过半年多,就已经官复原职了,虽说早已有预料,但是听鸳鸯一说,仍是欢喜无限。
众人忙都上来贺喜,黛玉不觉红了脸。
周鸿既官复原职,不日便将赶回山海关,黛玉忙忙得赶工给他做了两身衣裳鞋袜,在他送东西过来并提起此事时,叫人捎回去。
周鸿记得旧年柳湘莲所言,本打算出了国孝,便先迎娶黛玉进门,不曾想自己在此时官复原职,好在明年年初自己也算三年期满,到那时接到调任后进京再成亲不迟,此时成亲扔下她一人在家倒不好,他已从桑隆处知道自己来年便将进京当差,掌管禁卫军。
周夫人却是喜极而泣,拉着周鸿道:“虽然早说咱们还能起复,但是事到临头,仍是难免觉得有些恍惚。”自从周元立功,各家的帖子也纷纷送来,门庭不似先前那般寥落了。
周衍并周涟周滟都上来贺喜,笑道:“该欢喜才是,都是嫂嫂之功。”
周夫人点头道:“可不是,若不是林丫头提醒,汝父哪能预备得如此周全,又怎会在闽南立功?只可惜了上皇和当今两位圣人早有意思,汝父虽然立功,却不能为官,好在汝父眼下意欲暂且隐退几年,想必不会大失所望。”
周鸿道:“眼下咱们家脱罪,我即便远在山海关,亦能放心了。”
周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年咱们家起起落落,总算好了起来。你途中千万小心,就是打仗也要小心谨慎,别忘了你家里还有父母弟妹,还有林丫头等着你明年回京成婚呢!”
周鸿肃然应是。
四月初二,他便告别父母,携着东西启程了,其间没少了黛玉做的针线。
周鸿这一去,此后难有书信诗词来往,黛玉未免觉得有些寂寞,只偶尔给周夫人和周滟送些东西,及至到了五月初十,王子腾之女出嫁,凤姐过来相邀过去,方稍减烦闷。
往常黛玉也随着王夫人宝钗宝玉等来过,在别处亦见过王子腾夫人,然阔别久矣,她身材渐高,越发显得超逸了,王子腾夫人见了,不由得赞叹不绝,再看宝钗虽然与之难分高下,但是气度上却不如黛玉,且身份亦远有不如,但愿金玉良缘能成罢。
想到贾母一直不松口,宝钗已经蹉跎到十七岁了,王子腾夫人暗暗叹气。
黛玉却不知王子腾夫人的想法,在宴上见了几个旧交,便过去说话,其间墨新之母墨将军的夫人拉着她笑道:“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你也不说过去顽,你姐姐着实记挂你,只是我拘着她在家里,六月她出门子,你可别忘记过来。”
黛玉笑着应是,道:“我也惦记着新姐姐呢,如今喜事倒多,六月初六婉儿也出门子。”
不止如此,连雪雁的干姐姐赖欣荣也是六月初六。
莫夫人笑道:“旧年不许筵宴音乐,不许婚嫁,耽误了多少人,这不才出孝,就接二连三地办起来了,我月月都有好几家须得过去吃喜酒,明年年初也吃你的酒。”
黛玉听了,立即飞红了脸,顿足不依。
一时有人来叫黛玉,黛玉方告罪过去,又是一番闲话家常。
好容易忙完,王子腾夫人晚间才得以歇息,见到王子腾回来,说起白日见到黛玉之事,道:“真真不是我说嘴,林姑娘往常年幼之时和宝丫头不相上下,现今模样儿虽依旧如此,可气度上便立即分出高下了,难怪小小年纪便定了这样好的婚事。”
王子腾白日里喝了几杯酒,正吃解酒茶,闻声道:“婚事不但好,周小将人才也绝佳,现今官复原职,明年期满必然再升一级,到那时过去就是三品诰命了。”
王子腾吃惊道:“竟有这样的好事?”
王子腾道:“倒也不必过于吃惊,军功之赏本就十分厚重,周小将今年吃了亏闲置在家大半年,谁不晓得是诬陷所致?当今心里自然有些愧疚的意思,年下他在山海关再立几个功劳,摆明了明年能高升。你倒是待林姑娘好些,周家不同别家,文武皆有交情呢!”
王子腾夫人点头道:“往常因两位姑太太之故,我并不如何喜欢林姑娘,如今凤哥儿得了林姑娘的益,为人又极出色,我自然该当对她好,我已打算明年给她添妆加厚几分。”
说到黛玉出嫁添妆,王子腾颇为赞同,随即叹道:“怕到那时候有的饥荒可打呢。”
王子腾夫人不语,她比贾家走动得多,自然知道各家的议论。
王子腾又道:“倘或给了三五十万两银子的陪嫁,外人瞧着也过得去,倘或没有这么些,贾家就等着让人戳脊梁骨罢。”
各家都知道贾家侵吞林家财物,但是若多给黛玉些陪嫁,外人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么一笔财物没人不动心,可若是只有十万八万两,那可就是笑话了,觉得贾家苛待黛玉。
关于此事,王子腾所想竟和桑隆一模一样。
王子腾夫人却道:“我瞧着撑破了天就那么几万两,下我听凤丫头说过,这事她比别人清楚,林家留下的东西里只给林姑娘几万两的古董玩意,都是省亲后剩的,还有一些绸缎衣裳首饰布匹,一两银子都没留,留的几万两银子是贾家姑奶奶嫁妆单子上的。”
王子腾听了,眼睛一瞪,道:“竟是这样?真真是糊涂!”
王子腾夫人又道:“不仅如此,就是置办嫁妆,也是用林家几个庄子上的钱,没用府里公中的,倒是老太君从梯己里拿了些东西给林姑娘。”
王子腾冷笑道:“几件东西算什么?哪里比得林家的东西?等着外人看他们的笑话罢!”
说着,转身去睡了,心里不愿再理会荣国府之事。
王子腾夫人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去睡了,虽说黛玉嫁妆不多,可是听着凤姐说起来,比自己女儿今天出嫁还要多出几倍呢。
去王家赴宴回来,第三日又是赵嫣然的喜事,永昌公主打发人来请,王夫人忙带着黛玉一同过去,贾母身上这两日不好,便皆是王夫人料理,而阖府之中永昌公主只请了黛玉一人,故只能如此。
接下来,竟是家家喜事,处处吃酒,再有各家千金来请赏花吃酒。
黛玉现今名声极好,许多人家的小姐都愿意同她顽,从前介意她是一介孤女又不喜荣国府行事不大来往的人家也有小姐常打发人送帖子来,黛玉竟是每逢三五日便得一回,平常又要随着去各处赴宴,竟比宝玉补功课还忙碌些。
展眼五月已尽,桑母打发人来请黛玉过去住。
六月初六是桑婉的好日子,亦是欣荣出嫁之时,黛玉在桑家,雪雁却告了两日假到赖家帮衬,又因各家达官显贵之家办喜事,王夫人等忙得不可开交,故眼下虽有赖嬷嬷去请,不过是凤姐带着几个年轻主子过来。
见到雪雁,众人皆是十分惊奇。
赖欣荣出嫁,雪雁今日是主,她今天上穿银红纱衫,下系石榴裙,显得十分喜气,身上又佩戴了一套南华留下来的羊脂白玉头面,只戴了钗、簪、钏、耳环、戒指五样,看起来十分清爽,不但这套头面乃是贡品,连衣裳的料子也是。
雪雁自知丫鬟出身,难登大雅之堂,但她在赖家既然是主,须得压得住场子,而南华所留的东西便很适合,名贵却不显得张扬,也不必夺去欣荣出阁的风头。
不同于别人,凤姐却觉得理所当然,笑道:“你姐姐今儿出门子了,你几时呢?”
雪雁虽然不在意凤姐的打趣,却知别人都看着,便假作含羞道:“二奶奶说的什么话?明儿见了巧姐儿,叫她问你要嫁妆。”
凤姐大笑,道:“放心,我们巧姐的嫁妆我已经开始给她预备了。”
赖嬷嬷过来给凤姐等人请安,笑道:“宴席已备,请主子们往里头坐罢,已经放了许多冰盆,比这里凉快些。”
凤姐放带人过去,指明叫雪雁相陪。
赖嬷嬷想着雪雁与她们熟识,便应了。
雪雁本是一介丫鬟,在赖家却是上契的小姐,如今竟也算和凤姐等人平起平坐了。
这一桌唯有荣国府几个年轻主子,凤姐并迎春、探春和宝钗、湘云,以及贾母命凤姐好生带过来的宝琴,余者再无别人了,探春看了雪雁佩戴的首饰一眼,笑道:“你这首饰倒是名贵得很,往日不曾见你戴过?可是林姐姐赏你的?”
雪雁看了腕上的玉镯子一眼,起身给凤姐斟了一杯酒,伸手间,肌肤与玉钏同色,落座后方答道:“不是林姑娘给我的,是我姐姐留给我的。”
说到这里,众人方想起雪雁的姐姐乃是宫里出来的人物。
凤姐道:“真真你有福,既是你姐姐留下来的,想来是宫里的东西,怪道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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