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心早软了,却还是板着一张脸,“往后还敢不敢了?”阿原神色郑重,“什么西夏王宫,根本没有书上说的那般好看,我再不会了!”哄的太皇太后转怒为喜。
“娶个媳妇儿,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再不许淘气了。”太皇太后笑咪咪交代,“你哥哥说,钦天监选的好日子在明年春天,阿原什么都不用管,等着做新郎吧。”
晋王神色认真,“怎么会什么都不用管呢,我总要练练礼仪,要亲迎呢。”
太皇太后大乐,“那是,阿原要亲迎呢,练练礼仪吧,练练吧。”皇帝也很想笑,不过他性子沉静,硬生生忍住了。
“阿原,你可不能怕媳妇儿!”太皇太后忽想起一件要紧事,交代道:“她素日里舞刀弄枪的,想必有些凶悍,你可不能被她降住了啊。”
“祖母您放心,我一准儿不怕她。”晋王挺直腰身,一脸郑重,“咱们家的男子,哪能怕媳妇儿呢?不会。”
是呢,皇室子弟哪有怕媳妇儿的?阿原这面相,怎么看也不会是个惧内的!太皇太后笑的眼睛咪成了一条线。
过了两天,太皇太后想亲眼看看阿原的王妃,要宣召祁青雀进宫。不过,很不巧,祁震一家已经启程回乡祭祖了。太皇太后只好把这念头暂时放下。
“祁家回乡祭祖,阿原竟没跟着一起去?”晋王来宁寿宫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心绪极好的打趣他。
“少康中兴,便是在夏邑吧?”晋王沉吟,“不过,没像没留下什么值得一看的古迹,我还是不去了。”
“这贪玩孩子!”太皇太后乐呵呵的笑。
弘治二年冬天,宣城伯祁震一家回乡祭过祖,重回京城。祁家如今住在平安大街,宣城伯府气宇恢宏,轩昂壮丽,是京城中新起的权贵之家。
祁震才一回京,便被礼部的官员堵住,议起晋王亲迎的各个细节。皇家娶妇其实和民间是一样的,不过礼仪更为繁琐,祁震认真听着,一一记下。
邓麒亲自督促着仆役把一色的紫檀木床、柜、桌、椅流水般搬到祁家,气愤看着祁震,“明明是我闺女!”祁震把礼部写下的一应流程递给邓麒,“要不,换成你试试?”邓麒细细看过,交还给祁震,低声拜托,“麻烦你了。”祁震要做的事且多着,人家又不是妞妞的亲爹,难为了。
祁震笑笑,把邓麒让到客厅坐下待茶,“妞妞正忙着呢,你先坐会儿。”邓麒喝了几口茶润喉,问祁震,“妞妞忙什么呢?”亲爹在这儿坐着她也不出来,有什么要紧事。
祁震咳了一声,“从老宅起了个箱子出来,妞妞不肯独占,要分给弟弟妹妹。这会儿,姐弟三个应该正商量着吧。”
邓麒坐不住,跳起来结结巴巴问道:“她,她弟妹来了?”
祁震心中微晒,淡淡道:“她姑母带着一双儿女来了,如今正在后宅。”
邓麒脸色煞白。
祁震想起他当年做下的恶事,冷冷的哼了一声。眼前这人是妞妞的亲爹,看在妞妞面上也不能把他怎样,可是,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当年他只要稍微有点气节,有点人性,也不会做出停妻再娶之事,害的小姐母女两个差点丧命。
“玉儿在这里,玉儿在这里。”邓麒晕晕呼呼的想着,“她在祁家,离我很近很近。或许我出了客厅,便能看到她。”
邓麒脸色痴痴的,起身要往外走。祁震挺身挡在他面前,冰冷而严厉的看着他。
后宅里头,青雀指着打开的铁箱子,告诉祁玉和薛扬、薛挥,“这箱子里头,有一部兵书,一把宝剑,许多珠宝。外祖父在箱中留有遗言,兵书和宝剑是给大舅二舅的,珠宝全部留给娘。大舅二舅已经过世,我姓祁,兵书和宝剑就不客气的据为己有了。珠宝不是给我的,我不要。”
祁玉鼻子酸了酸,摇头,“不是说好了么,这铁箱子里的宝贝,全是你的。青雀,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箱子里头有什么,要是知道有兵书和宝剑,早就起出来给你了。你也能多把防身利器。”
薛扬霸道的看向青雀,“哎,兵书和宝剑都是无价之宝吧?你沾光了。”青雀拍拍她,笑,“阿扬不笨!这些珠宝很值钱,不过总有个价。兵书和宝剑,你估不出价来。”
“那,兵书借我看看,宝剑借我使使。”薛扬耍赖。
“兵书,你真看不懂。”青雀笑咪咪,“宝剑么,阿扬,你提不起来,那是一柄重剑。”
薛扬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薛挥已经十岁了,平时也是爹娘、哥哥姐姐娇惯大的孩子,淘气的时候多,懂事的时候少。这会儿,看着从外祖父家起出来的沉重铁箱,他却像个小大人似的,“姐,等我长大了,兵书你慢慢教给我,好不好?我要学万人敌。”
十岁的薛挥个头已经很高,只比青雀低半个头。青雀笑着拍拍他,“好呀,阿挥,你若想学,姐姐教给你。”
薛挥点点头,指着箱子里的珠宝说道:“我是男人,用不到这个,你们两个分了吧。”薛扬促狭的冲青雀吐吐舌头,“我又不出阁,也用不着!”
祁玉感概道:“你们的外祖父、外祖母,性情高洁,珠宝玉器这些俗物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你们三个性情虽各有不同,这一点倒都相像。”
祁玉做主把珠宝分成三份,青雀、薛扬、薛挥一人一份,“阿挥也别推辞了,往后给你小媳妇儿。”薛挥听了,小脸涨的通红,红的薛扬都不好意思再取笑他。
宣城伯府,算是祁玉的娘家了。祁玉回到宣城伯府这娘家,伯夫人是她昔日的婢女英娘,自然要隆重款待她。祁玉坐在宣城伯府富丽堂皇的厅中,看着言笑晏晏的青雀、薛扬、薛挥,亲热恭敬的英娘,真觉恍如隔世。
那年,电闪雷鸣,风急雨骤,青雀才出生,英娘抱着她站在自己床前,一脸惶恐……再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
“祁震,英娘,才是你的父母。”祁玉叫过青雀,困难的了口,“没有他俩,你早死了,我也早死了。青雀,他俩不是你的义父义母,是你真正的父母。”
“我知道呀。”青雀嘻嘻笑,“英爹英娘,还有莫爹莫娘,师爹师娘,都是一样的,都是我爹娘。”
青雀笑的灿烂,祁玉却觉心痛、难堪。坐了会儿,不管英娘如何挽留,执意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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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扬嘟囔,“我还要跟姐姐说会儿话。”薛挥也不大乐意走,“我和青峰再玩会儿,成不成?”祁玉平日很娇惯他们,这会儿却不予理会,薛扬和薛挥无奈,只好跟在她身后离去。
出门上车的时候,祁玉觉得有道灼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望去,街角有一男子悄然独立,正痴痴望着自己。
木木的抬脚上了马车,车帘放下,祁玉泪落如雨。那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我一片痴心以为会共度此生的良人啊,他老了,曾经那么俊美秀逸的少年,如今也老了。
邓麒,邓麒,邓麒……祁玉心中一遍一遍叫着这个名字,想正气凛然的指责质问他为何背信弃义,想告诉他我祁玉离了你照旧过的很好,却更想扑到他怀里哭泣,诉说自己的委屈和不易。
我为你披上嫁衣的那一天,有多么喜悦,你知道么?我柔情满怀的打算和你长相厮守、白头到老,你却半道把我撇下,闪的我好苦。
祁玉神情恍惚的回到阳武侯府,直接回房睡下,谁也不理。薛能忧心,薛扬悄悄告诉他,“娘见着外祖父的遗物,难免伤怀。”薛能叹息一番,深觉妻子孝顺。
祁玉大概是伤心太过,到了人定时分,脸上潮红,额头滚烫,发起烧来。薛能着慌,忙命人请了大夫看过,开方子煎药,喂祁玉服下。薛扬等人都闻讯过来,被薛能劝回去了,“莫吵着你娘,回罢。”
第二天青雀知道了,忙过来看望。薛扬带着她到了祁玉病榻前,愁眉不展,“昨儿还好好的呢,不知怎么的就病了。”
祁玉脸色潮红,嘴唇发干,青雀坐在她床边,用湿帕子替她润唇。祁玉嘴唇微动,痛苦的低低叫着,“邓麒,邓麒。”
很低,可是很清晰,房里的两个人,青雀、薛扬,全都听见了。薛扬惊愕的睁大了眼睛,青雀正为她润唇,手停在半空。
青雀下了床,把薛扬拉到一边,“阿扬,这事不要告诉薛叔叔,知道么?”薛扬拼命点头,“姐,我知道,我知道!”青雀凝神想了想,低声交代她,“你辛苦一点,早晚守着娘,好不好?”薛扬含泪点头,“我一刻也不离开娘。”
病中的祁玉异常瘦弱,惹人怜惜,青雀坐回到她床边,看着睡梦中神情痛楚的亲娘,悠悠叹了口气。
青雀摸摸祁玉滚烫的额头,微微皱眉,“要尽快退烧才行。”思索片刻,写了封命人送到晋王府,向阿原借他的王府良医。
晋王和王府良医正叶巩一起来的。薛能听说晋王来了,忙迎出来见礼,晋王客气的扶起他,“听说尊夫人玉体微恙,孤特来看望。薛侯爷,这是叶医正。”薛能大喜,“久仰久仰!叶医正杏林高手,医术精湛,必能药到病除。有劳,有劳!”殷勤把叶医正让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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