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完全没想到,周宓这眼界一开,竟开到了天黑。
而她也不是被天绮唤醒的。
是赫连恪。
“小檀?你没事吧?”
放大不知多少倍的蓝瞳对在应小檀眼前,她下意识往后仰去。赫连恪忙伸出手来将她揽住,关切地问道:“周氏说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了,本王命郎中过府来?”
应小檀忙摆手,“不必不必,我没事呢……周宓呢?”
“姐姐,我在这里。”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周宓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冲上前,“姐姐好些了吗?叫我担心受守了一个下午,生怕姐姐有什么万一呢。”
“你……守了我……一下午?”应小檀强忍着自己把对方推开的冲动,迟疑地重复了一遍周宓的话。
周宓低了低眉,眨眼的工夫,那一双凤眸里,竟然漾了水光,“是呢,不过姐姐不必多想,只是一个下午而已,左右我也没事,能为姐姐做点什么,奴婢就很知足了。”
应小檀听得头皮发麻,赫连恪却是一头雾水,“究竟怎么回事!”
周宓抢前道:“下午奴婢原本想来陪姐姐说说话,岂知姐姐头痛难当,奴婢便看着姐姐睡下了。当时这里也没个旁人,奴婢委实放心不下,便留下来服侍姐姐了。”
她犹自说得有板有眼,应小檀足足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周宓此行的目的。
周宓既不是来找应小檀的茬儿,也不是想看什么珍宝……只怕她是知晓赫连恪常来多宝阁,因此特地寻了借口“守株待兔”。
果然。
赫连恪才迟疑地伸手摸了摸应小檀的额头,周宓已经迫不及待道:“想来姐姐是昨夜累到了,再睡一晌就该好了……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姐姐了吧。”
咱们?
赫连恪乜了眼身侧滔滔不绝的小姑娘,不免一阵厌烦,“本王何曾打扰过良娣,倒是你,聒噪得很,是该退下了。”
他话说得直白,周宓登时便僵在了原地。
“王爷,我……”
赫连恪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良娣这儿,自然有本王照应。”
应小檀满怀同情地目送周宓离开,不禁摇了摇头,她只怕不懂,上赶的不是买卖。她这一刻叫赫连恪起了烦腻,只怕再难抹去这份印象了。
然后成为另一个察可昭训,一生都隐没于不被人关注的角落里。
其实,何必呢?何必为一个萨奚人执念,为永远见不得光的妾侍身份而汲汲以求……应小檀多希望,当初她也可以被谁赶出王府,过另外一个模样的生活。
·
二月十三,大妃出其不意地宣布了一桩事,既然侧妃为了王府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特地为王爷挑了两个女人,她作为大妃,也不可坐视不理。
于是,二月十五,阖府一齐上京中古刹隆善寺礼佛请愿,自然,王爷会与众人同行。
隆善寺是京中自古以来的皇家寺院,大魏前几朝时,尚且有富贵百姓出入其中,往后渐渐成为皇家禁地,寻常人再无法入内礼佛。
应小檀隐隐有些兴奋,眉眼里的雀跃遮都遮不住。
大妃笑着斜睨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私下,悄悄命人告诉应小檀,到时可以为自己请一座开过光的送子观音回来。
应小檀大窘,却又无处解释。
于是,这个误会就从大妃口中,成功地传到了赫连恪的耳里。
二月十五,赫连恪一行人前往隆善寺。
应小檀自己乘了一辆小马车,欢欢喜喜地坐在里面与花末儿玩起了翻绳。
正起劲,窗帘一角被人掀了起来,应小檀毫没察觉,小指还勾在红绳儿上,琢磨着要如何把绳儿翻过来,忽一侧首,她才瞧见赫连恪正一脸好笑地盯着她,“好玩儿么?”
应小檀显得有些尴尬,讷讷地解释:“路上无趣么,打发打发时间。”
“想不想下来骑马?本王带你。”
应小檀坚决地摇头,“不妥不妥,大妃侧妃都在呢,不成体统……反正,没多久就该到了吧。”
赫连恪瞧她小小年纪,却比朝廷上腐朽的老官还要故步自封,竟愈发觉得可爱起来。他毫不在意她的拒绝,只是问:“我听大妃说……你想要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登不上后台,急死我了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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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支持mua!!
我再去睡个回笼觉~晚上还有第二更。
☆、第57章
“我听大妃说……你想要个孩子?”
赫连恪半低着腰,从窗户里露出一个认真的表情。
应小檀已到嘴边的敷衍之词,忽然有些说不出口……想要孩子吗?其实她根本连想都没想过!
王府里人人都是算计,算计赫连恪的宠爱,算计名分地位,应小檀每天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会去想子嗣的事情?
犹豫地舔了舔嘴角,应小檀摇头道:“不敢想,我娘说子女缘也是一种缘分,是强求不来的……想得多了,日后失望怎么办?”
赫连恪见少女低眉沉思许久,才说出这样一句话,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一言不发地放下了应小檀马车的帘子,驱马向前去了。
听着“嘚嘚”的马蹄声行远,角落里的天绮忙凑上前,嗔怪道:“主子怎么能这么说,王爷那样子,一看就是想听主子说想啊!”
“他那么盯着我,我说不出口……”应小檀也有些不舒服,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了赫连恪,她的日子还不知该多难过呢。兀自扭了扭身子,她低首喃喃,“王爷的眼神说来奇怪,他以前都是调笑的时候多,我就算信口开河也不觉得有什么,刚才那模样,真是叫人害怕。”
天绮不大懂,只是有些将信将疑,“主子也怕王爷么?王爷待您那么好,叫奴婢哥哥说,可是比原先对娜里依良娣还看重呢。”
“不过是送了我点古董,哪里算得上是看重。”
花末儿这时才默不作声地握住了应小檀的双手,柔声问:“主子当真觉得,子女是缘法,是盼不来的吗?”
应小檀挑眉,“不然呢,其实王爷宠我时日不短了,举凡肚子能有点动静,我岂会像适才那样,无动于衷?”
花末儿摇了摇头,“不见得,主子可还记得,上回从庄子上回来,您还同奴婢感慨过娜里依没有所出的事情?娜里依良娣也算是得宠的了,怎么会和主子一样,始终没个动静?”
应小檀闻言一愣,“你是说……有人……”
花末儿咬了咬嘴唇,半晌,低声道:“主子可记得侧妃送您的那串儿红珊瑚珠子?奴婢昨儿夜里,在下人房听到有人议论那珠子呢,好像是大妃特地派人去裕湘院里找来着……”
“应良娣!”
花末儿话说到一半,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应小檀忙竖起食指,示意花末儿缄声,继尔方扬声回应,“怎么了?”
帘子被人挑起,竟是赫连恪等在她前面。
“到了,下来吧。”
赫连恪脸色微显沉重,好在语气还算缓和。
应小檀递出自己的手,搭在了赫连恪伸来的掌心里,立刻,他便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将人扶了出来。
“大妃呢?”应小檀好不尴尬,她甫一从马车上下来,就发觉侧妃与周宓目不错珠地盯着她。
赫连恪恍若未闻,只道:“你来府上时日也不短了,本王既没让人给你送过避子汤,也不见你体弱身寒,照理该有喜讯了。一会儿记得佛前好好磕几个头。”
说完这句话,赫连恪就松了手,大步流星地走回车队的最前面,那里,站着笑靥如花的大妃。
呼延青媛好笑地看了眼绷着脸的丈夫,“看完你的心肝宝贝了?”
她用的是萨奚话。
赫连恪斜睨过去,“闭嘴。”
·
隆善寺是皇家寺院,胜在清净,饶是如此,却也香火鼎盛,大雄宝殿前的铜鼎上,是徐徐飘升的白烟。住持领着寺中僧人齐齐迎了出来,赫连恪几步上前,恭敬地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
前面,是赫连恪的寒暄。
后面,则是聚在一起的女人,彼此各怀鬼胎。
周宓虽然是侧妃安排进府,这两人平素却鲜有交集。与之相反,周宓倒是很愿意往应小檀身边凑,人愈是多,她愈是装出一副“我们很熟”的样子,亲亲切切地唤她“应家姐姐”。
应小檀并不拦她这样称呼,所谓姐姐妹妹,与良娣昭训的身份,又有什么悬殊?真叫了一声姐姐,难道她就要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掏心掏肺吗?
倘使如此,应小檀与侧妃也不会分道扬镳了。
任由身边站了一个碎嘴的麻雀,应小檀仿若未闻一般,跟在大妃身后拾阶而上。
宝相庄严的大佛,低首睥睨。殿中僧人敲着木鱼念经,神色虔诚而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