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抿唇,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侧首问道:“姐姐,咱们王爷,没有正妃吗?”
现在才想起这茬儿事,确实是有些迟钝了。
可先前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时候,要应小檀分心去理顺这王府局势,也实在强人所难。
呼延青玉扫了眼她,不咸不淡地答:“亏得你问的是我,换一个旁人,等闲都不敢接这个茬儿……这么与你说吧,正妃有是有的,但你还是当她没有的好!”
“啊?”应小檀怔住,这话是怎么说的呢?
“正妃就是我长姐,种种纠葛吧,王爷把她留在了旧都洛京……你心里知道这件事就成了,正妃不正妃的,别在旁人跟前儿提起,尤其是王爷和良娣,记着了?”
呼延青玉的口吻霎然严肃起来,应小檀度量不会是小事,收起了不该有的好奇心,跟着正色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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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二,赫连祉生辰的正日子。来庆贺的人当真不少,隔着一道墙,应小檀也能听见里里外外的喧闹之声。
她身份不够格,也乐得躲在自己房里享清闲。
直到夕阳西斜,夜幕低垂,应小檀才终于想起了正事,“哎呀,晚上要去水榭用膳是不是?花末儿,快去给我找件儿萨奚的袍子来,茉尔珠,打水,我得重新上个妆。”
茉尔珠应着声出去,花末儿才挪步到应小檀的跟前儿,“穿咱们自己的大袖儿多好,姑娘怎么要换她们的衣裳穿了?”
应小檀没工夫与她逗贫,一通翻箱倒柜,才找到初来王府时的那几件萨奚衣袍,“你当我愿意穿呀,只不过今儿晚膳上人齐全,我不乐意叫人家在这些有的没的事儿上找茬儿。咱们在人家的屋檐底下,总是要低一低头的。”
花末儿不过是年纪小些,人倒是很明白事理,听应小檀解释完了,当下一笑,“姑娘是通透人,真叫奴婢钦佩,您有这么好的心境,也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
应小檀被人这么夸,少不得有些不自在,“都是说着容易,真要我做,有时候还会犯轴呢……”
几句闲话完了,她也收拾得差不多,一抿唇脂,衬得人光光彩彩,应小檀迈步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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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膳的地方离应小檀住的多宝阁不远,王府的构造有些模仿大魏宫,前院占了府南的十分之九,府北是一东一西两溜儿整套的三进院,东边是子辈和客房,西边则全是女眷。应小檀住在这西南的拐角上,出了月亮门,穿过九曲廊,走过水上桥,顺着越来越宽的水道,眼前就是个三面环水的悦莲榭。
这个时节,荷花都败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浮在水面上的睡莲。
来得最早的是察可,应小檀与她不熟,察可也不大像多话的人,两人彼此一颔首,就算打过招呼了。
正主儿都还没到,她们两个也不便入席。察可是个聪明人,挑着水榭一端站了,佯作是留步赏景。应小檀没法越过她去,唯有留在水塘一侧,端看池子里的几尾金鱼。
好在侧妃和良娣来得都不算迟,娜里依穿着一身大红洒金的牡丹花袍子,比侧妃来得早了一步,呼延青玉则穿宝蓝地银线祥云纹的袍子,端庄稳重,领着努蒙,略比娜里依晚了一刻。
“原想着早点到,免得叫你们久等,没承想,还是来晚了。”呼延青玉笑意吟吟,伸手在努蒙肩上一拍,嘱咐道:“去问良娣和昭训的好。”
努蒙听话地跑到娜里依与察可跟前,用萨奚语问了礼。娜里依平素倨傲,但对努蒙,倒是十足十地关爱,说了好几句话才让她到察可那里,又是一番耽搁才作罢。
说话的工夫,呼延青玉已经绕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压裙坐下,伸手重新抱过了努蒙,“你们也坐,四王爷下午醉了酒,这会儿在前面和咱们王爷叙话呢,王爷可能要缓点过来。戏班子没叫走,我让他们先在对面的台子上唱一段什么,也打发打发咱们的时间。”
娜里依早就不管不顾地坐下,她与呼延青玉之间隔了个座儿,俨然是将赫连恪身边另一个位置给霸占了。
察可犹豫了一阵,才就近坐在了娜里依身边,这回倒让应小檀开心,喜滋滋地坐在侧妃下首,“哟?竟有戏听吗?这样的好事,奴婢进府来还是头一回呢。”
她故意给呼延青玉捧场,呼延青玉如何能不接她的茬儿,“你这么说,倒显得我没给你好日子过了……咱们自己府上也养了几个女旦,你要是爱听,赶明儿让她们去伺候伺候你。”
娜里依一嗤声,挑眉道:“侧妃做事愈发不谨慎了,你也不看看应氏住的那是什么地方,咿咿呀呀的唱曲儿,不怕扰了王爷么!”
她数落呼延青玉,好像是教训自家儿媳似的,全是长辈口吻,竟无半分敬意。
再看她丝毫不以妾室自居的大红裙袍,应小檀也可以想见,缘何侧妃先前说了,这一场家宴,定会有人跳出来抢风头。
呼延青玉倒也有堵住娜里依的话,她沉稳一笑,仿若很容易就接受了娜里依的批评,“你说得也有理,那不如,叫小檀去和察可那院子里听得了,离女旦们住得近,省了麻烦,也给察可解解闷儿。”
娜里依先前假模假样地替察可抱不平,眼下,呼延青玉就做张做致地拉拢察可。
可怜察可,生硬地挤出一句很不流利的汉话,成了宴席上近乎笑柄的存在,“我……我不爱戏,听不懂,姐姐、妹妹听,就好。”
☆、第19章 没押错宝
察可话音方落,赫连恪就皱着眉头到了,女眷们连忙起身,努蒙却是欢喜地扑进父亲的怀抱。
应小檀没想到,赫连恪竟是个严父,他伸手一拎把儿子摆在了呼延青玉的身后,板着脸教训了一顿。转过头,再面对女眷,竟也没有缓下神色,“察可刚才说什么?不愿意看戏么?没人逼你的事,何必在这里多嘴。”
他是当真不待见察可,说出话来都没有好语气。
应小檀不敢搭腔,低眉顺目地垂着眼,只用余光打量局势。
娜里依勾唇一笑,头一个落了座,“王爷这回误会了,还真是侧妃逼她呢……非要察可妹子陪应氏看戏,察可也委屈着呢。”
赫连恪摆手叫大家集体坐下,仍然眉峰紧蹙,很是不豫,“好好的日子,你们又闹什么有的没的!”
呼延青玉不甘让娜里依占了上风,从旁解释:“小檀妹妹刚才夸戏好,我就想着,叫府上的女旦给她唱个乐儿……不曾想,良娣觉得小檀住的地方不好,怕回头吵着您,我就说,可以让小檀与察可妹妹搭个伴儿,到她那里听戏去。”
她说话温温和和,此时此刻,确实比娜里依的说辞,更叫赫连恪心里舒坦些。
偏偏娜里依毫无自觉,当下就回了嘴,“王爷,这事儿我可是占着理呢,旁的也就罢了,单说那多宝阁,也不值当给应氏住啊,她什么身份?几时有体面能自己单住了?”
三两句的话就扯到了应小檀的身上,赫连恪的目光也跟着转了过去。
颇有些小傲骨的少女,今日倒是妥当,一身藕荷色花鸟袍,虽为萨奚衣冠,却是她惯常的雅致。旁人嫌素淡的色彩,在她身上就显得合宜,与身后青水绿莲相衬,自成一副画卷。
赫连恪一笑,没搭理娜里依,只是问:“小檀,你想听戏了?”
这个节骨眼上,怎么答都是得罪人,应小檀低着眉,回话甚是中庸,“王爷要是不嫌吵闹,倒可以和奴婢一起听听,怡情的玩意儿,也不是非它不可。”
“那改日就一道听吧。”赫连恪一锤定音,堵得娜里依半句话也不敢多嘴。
呼延青玉么,自然而然就露出了欣慰的笑。
宝,没押错。
解决了女人间的明争暗斗,赫连恪示意人开始呈膳。应小檀素来胃口就好,饶是坐在下首,也绝不错过每一道看中了眼的美食。
于是,原本还暗潮汹涌的宴席,气氛渐渐被应小檀带得跑了,大家都发现,伺候应小檀进膳的婢子最是辛苦,围着整张圆桌布菜,最后,甚至直走到了赫连恪的身后,犹豫不决地不知该不该替应小檀夹那一道菜。
赫连恪一抬头,正对上应小檀在那里挤眉弄眼。
她相中了赫连恪面前一道葱爆羊肉,偏偏离赫连恪太近,花末儿不敢下手。
应小檀见“食”眼开,忖度着家宴而已,赫连恪应当也不会计较。当下一个劲儿转眼珠,直往那盘羊肉上睃。
赫连恪“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也不管众人讶异的目光,他索性直接站起身,将面前那盘菜端了起来,往身后花末儿手里一递,“去给你们姑娘送过去吧,看她馋的!快赶上猴儿了!”
等大家回过神儿去看应小檀的时候,她早装得人五人六,毫无异色地起身道谢。
娜里依见状,免不得冷哼了一声,“没个意趣的人物儿,真不知王爷您瞧上她那点儿了……还赐她多宝阁住,宝?她也配?”
“哎唷!”娜里依话音方落,从她身后经过的花末儿,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手里端着的菜,自然也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