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曼青瞥一眼柴氏道:“我是死过一回的人,前尘尽忘,不记得你有什么奇怪呢?”
柴氏一怔,先前她和安氏推测时,认为只要她站出来说是杜氏从前的闺蜜,杜曼青定然要慌乱,那时再出示绣像,她便会露出马脚了,不想杜曼青这样镇定,一时却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了。
安氏赶紧帮着道:“你不是有一幅当年给太后娘娘绣的绣像么?”
柴氏便从怀里掏出手帕子,抖开给杜曼青看,“太后娘娘,这是我当年给您绣的,只如今看来,太后娘娘相貌却变了,和绣像完全不同呢!”
吕良等人要揭露杜曼青的身份,却又想着慕容珪既然有所安排,单凭柴氏之言,只怕撼动不了,也只能先令人起疑心,事后借此布置,待找到另外的证据再说了。
众人听着这话,果然极好奇,伸长脖子去看手帕子。
柴氏偏生拿不牢手帕子,风一吹,手帕子就飞到邻桌大臣跟前。自有大臣拣起,少不得要瞧一眼。
坐在大臣旁边的几位,自然也瞧了手帕子上的绣像,心中皆打个突,这绣像中的人,与其说像太后娘娘,莫如说像杜含兰。真论起来,太后娘娘可比绣像中人要飞扬一些。
早有宫女过来拿了帕子,呈到杜曼青跟前。
杜曼青接过看一眼,又抬头看柴氏,淡淡道:“二十年过去了,不要说我,就是你,何尝没有变化?”
杜曼青的意思是,她死了一回,在天上修仙,又降落凡间,自然有变化。就是柴氏,历了二十年凡间沧桑,何尝不是由少女就成老妇,早不复当年模样。
柴氏被杜曼青的气势所压,一时之间,竟又答不上话来。
安氏暗叹一口气,早知道单凭柴氏的话和一幅绣像,并不能揭露眼前这女人不是贤德太后的事实,只没想到,这女人淡定如斯,一句话就解释了绣像中人和她不相像的原因。
未等柴氏再说,严承恩已站出来禀慕容珪道:“皇上,臣有事上禀。”
“说!”慕容珪眉毛一扬,心下暗暗高兴,很好,过了今晚,母后便不再是母后,只是女神而已。那时,朕自能尽情想望她了。
严承恩拍拍手,很快有人捧了一个盒子上来。
严承恩接过盒子,当众揭开,朝向慕容珪道:“当年先帝下江南时,却是令一个木雕师为一众美女刻了木雕像,这一个木雕像,刻的正是当年的贤德太后。”
慕容珪示意严承恩上前,他亲手捧出木雕像,看了片刻,捧到杜曼青跟前道:“母后请看!”
吕良一见严承恩拿出木雕像,便猜度这是慕容珪防着有人揭露杜曼青的身份,预先让木雕师雕下杜曼青的木雕像,只说是当年的木雕师所雕,以此说明杜曼青就是杜氏。因暗暗哼一声:当年确实有木雕师为美人雕像,只我还没有找到那位木雕师,就是当年所雕的雕像,也遍寻无果。待我找到真正的木雕像,看你们到时如何收场?
安氏也是一噎,好么,柴氏绣工虽好,这绣像毕竟不比木雕像,更能看出模样来。现他们找了木雕像,众人自然更信服木雕像,只会说我们故意来诬陷了。
杜曼青接过木雕像细看,该位木雕师定然是大手,这木雕像却是刻得栩栩如生,眉眼清楚,连眼内那丝愁意也刻了出来。适才看绣像时,并没有觉是绣像中人和她有多么不同,现下看木雕像,却是极清楚了,这木雕像雕的,绝不是她。她把木雕像递给妙心道:“传给众位大人瞧一瞧!”
妙心听得柴氏所说那番话,再看了绣像,本认为柴氏受安氏等人唆使,特意来诬陷的,现见严承恩呈上这个木雕像,细看木雕像,和杜含兰倒有几分相似,但要说木雕像雕的是太后娘娘,那就是睁眼说瞎话了。
妙心闹不清杜曼青的意图,只有些忐忑不安,伸手接过木雕像,依次递下去让众官员观看。
吕良看到木雕像时,不由大吃一惊,这木雕像和上头这位太后娘娘可不像,她这是闹什么?
杜曼青看着众人大概都观看了木雕像,这才扬声道:“我当日凭空降落,醒来时,却是失了记忆,当时皇上喊我母后,杜大人又喊我阿姐,我意识迷糊,便应了一声。在宫中这些时候,我却是疑惑自己的身份,深怕自己并不是贤德太后,却坐享了贤德太后的福份,因让皇上着力调查贤德太后当年的事。现有木雕像为证,我应该不是贤德太后。”
众人未及发出声音,慕容珪已接口道:“但女神既然在杜氏祠堂降落,若然不是贤德太后,便只有一个可能,女神是贤德太后派来守护朕的守护神。否则,无从解释女神因何降落在朕的怀抱里。”
今日赴宴这些官员,多数是当日在祠堂目睹杜曼青降落奇景的人,中间虽也有稍稍怀疑过杜曼青的身份,但今晚见得杜曼青自证自己不是贤德太后,分明不贪太后位份,行为光明磊落,一派女神风范。现再听得慕容珪的话,莫名的,就觉得慕容珪所言甚是,不知谁先跪伏道:“天降女神,佑南周,护陛下,造福万民。”很快的,一众官员也跪伏称颂。
吕良虽觉事情的发展颇诡异,但这会,也不得不随从跪下了。
眨眼功夫,杜曼青便由贤德太后的身份,变成贤德太后派来人间守护慕容珪的守护女神。
吕良眼见事情有变化,想着刘国师手记中那句“得女神者得天下”的话,心念急转,待众人喊完,便道:“女神既然是贤德太后派来守护皇上的,且形像肖了贤德太后,皇上该当依然遵女神为太后娘娘,事之如母,才算是答谢上天恩德。”
哼,让你们继续母子关系,看皇上怎么得到女神!吕良心内得意,嘴里继续道:“请皇上事女神如母!”
一众官员也附和道:“请皇上事女神如母!”
闹半天,朕还得继续当女神的儿子啊?慕容珪愤然瞪一眼吕良,很快又收回眼神,假笑道:“就依众卿所言。”
杜曼青:呃,证了身份后,依然当太后娘娘呀?
因是中秋,却要放众官员回府和家眷团聚,便又赐酒一巡,鼓励几句,宴席就散了。
待得众官员一一告退,赏月亭只剩下慕容珪和慕容珮时,杜曼青这才吁口气道:“我并不是存心哄你们的。我确实不是你们这儿的人。”
慕容珪和慕容珮齐齐道:“我们知道。”
慕容珮道:“太后娘娘所写的词,绝不是南周士子能够写得出来的,且太后娘娘那个宝物,也不是凡人能够拥有的,再有太后娘娘种种言谈举止,也绝不像南周人。太后娘娘若不是女神,谁是?”
慕容珪道:“当日是儿子亲手接住母后的,那股震憾还在,儿子相信母后就是天降之女神。”
至这会,杜曼青却认定,慕容珪自始至终是把她当贤德太后看待的,只怕无力证实她的身份,被吕良等人寻机闹事,干脆就换个方式,再次认她为母。
慕容珮又坐了坐,便告辞了。
月中上天时,赏月亭便只剩下慕容珪和杜曼青了,众宫女内侍皆退得远远的。
每碰佳节倍思亲!杜曼青对月举怀,又和慕容珪碰杯,不知不觉,却又喝多了。这一回,她倒在慕容珪身上,柔情喊道:“阿归!”
慕容珪心肝乱颤,应了一声,看着她的红唇,这些日子的相思再也憋不住了,缓缓俯下头去。
☆、33
有桂花香袭来,月色映在酒杯中,风一拂,杯面波光潋滟,月色流敞。
慕容珪胸口沸腾,鼻息灼热,不管不顾,只想一尝芳泽。
他热热的呼吸拂在杜曼青唇间,杜曼青醉眼瞥他,突然就伸手托住他的下巴,不让他亲下去,却是仔细分辨他的模样,喃喃道:“不,你不是阿归。”
“阿青,我正是你的阿珪!”慕容珪柔声呼喊杜曼青,唇齿缠绵。
杜曼青一瞬间又迷糊了,托着慕容珪的手稍松,手指抚在他唇上,迟疑问道:“真是你?”
慕容珪用力点头,“是我!”
杜曼青怒火突然涌上来,石归这渣居然也穿越来了?她手指一拢,合掌成拳,“呼”一声就砸在慕容珪鼻子上。
一声闷响,有鼻血溅在酒杯中,一杯白酒成了胭脂色。
“嗷!”慕容珪一声叫喊,伸手捂住了鼻子,手心早湿糥一片,全是血腥味。
“好呀,鼻子开花了啊!”杜曼青拍手一笑,突然又扑上去,搂住了慕容珪的肩膀,一口咬到他耳垂上,喊道:“咬死你!”
***
第二天,杜曼青醒来时,便见一殿的宫女全哭丧着脸。
“怎么了?”杜曼青记起自己昨晚喝多了,暗觉不妙,一下招过妙心询问。
妙心叹息一声道:“昨晚上,太后娘娘打得皇上流鼻血了。”
嗷,要命了!杜曼青猛然爬起来,问道:“单是流鼻血么?”
妙心这才艰难道:“还咬了皇上一耳朵,咬得血淋淋的。”
杜曼青脸上变色,抚额道:“好凶残!”
妙心继续艰难道:“皇上带伤,不好上朝,今日在养心殿休养呢!太后娘娘顶好过去安抚一下。还有,太后娘娘酒品这般,这般......,下回最好不要再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