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摇了摇头,笑道:“看来不久后,我们就要叫林姑娘王妃啦。”
“是啊……”亦寒看着前方,却露出担忧的神色:“你记住,林姑娘的存在无论如何都要瞒着,要是不小心传到皇后娘娘耳里。”他略一沉吟,叹气道,“那时候菱华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分别
今夜的月光分外凄冷,天空黑漆如绒布,看不见云,也不见星光。
宫门后,越来越多的骑兵集聚,千人部队黑压压一大片,在暗夜中分不清谁是谁。东岳早前已分派大批兵力对抗北庭,如今的三千人,是由铁鹰将军方旭所安排的皇城禁军。
皇城内还有前大统领魏东权虎视眈眈,他们也只能在深夜里调派人手。
看此情形,等人员及粮草聚齐还需要再等片刻。顾无极轻跃下马,径自去了皇宫最西边。
庭院的树堆积了厚重的白雪,像开了满树银花。他像上次一般,循着月光便来到她的房门前。然而还未开门,就见房顶剑光一闪,他侧了身,险险避过了眼前人的偷袭。
身上佩戴的玉饰被削落在地,可见来人出招毫不留情。
看到面前少年冷峻的目光,他意味深长地笑了。少年已握紧剑柄,然而顾无极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只是淡淡地打量着他。
“北靖王有事大可白天前来,何必这样偷偷摸摸?”云忆冷冷地问。
“我高兴什么时候过来,你管得着?”顾无极笑得轻狂,云忆又动了剑,一招杀气腾腾的点刺直攻向顾无极的胸口。若是平时,顾无极或许会心血来潮地跟他过招,但今夜他没有多少时间,于是便只闪身避过。
云忆身形诡秘,每一招都让人无法预估,剑气扫起地上的白雪,顿时雪落纷纷。可任凭如此,他也愣是没伤到顾无极分毫。
双方几十招过后,很快顾无极已开始不耐。他卸下身上佩剑的剑鞘,在云忆下一次点刺时以身作饵,巧妙地将他的剑收入鞘中。
他逼近云忆,一手压着他的肩,笑容嘲讽:“我爱什么时候见她,你管不着。”
云忆的眼中已布满杀气,他向后猛一倒翻便摆脱了顾无极的钳制,刚要再动手,却听顾无极轻笑说:“你忘记了?我可是她的‘夫君’。”
似乎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少年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然而终于不再动手。少年轻身一跃又回到房顶,在暗夜中失去踪影。
顾无极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轻蔑地一笑。
再打开霜晚的房门,挽在床边的素纱因风而动。方才不算激烈的一番打斗丝毫没有惊动她,窗外透进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像镀上了一层光洁的银辉。床上的人儿睡容恬淡,平素灵动的眼此刻安静地闭着,看起来甜美乖巧。
睡得这么安稳,连窗户也不关。
这么信任屋顶的那个“保镖”么?
他突然不悦,恶意地俯身想要把睡美人吻醒。
然而手刚碰触了她的脸颊,她就已醒了过来。
霜晚还迷迷糊糊的,困倦地揉了揉眼睛,也没有因为他靠得太近而被吓到,只是问:“好晚了,你怎么来了?”
她坐了起来,身上的衾被滑了下去,露出里头雪白的中衣。头发微乱着,揉眼睛的动作太可爱,让他还是忍不住欺身吻了过去。
霜晚这回才彻底清醒了,猛然睁大眼睛把他推开。
“顾无极?”
“你以为是谁?”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
霜晚不自觉地便道:“我以为又是梦……”
“哦?你常梦到我?”他的心情愉悦起来,下午因为皇上而起的不快似乎一下一扫而空。
窗外有风进来,火盆子里的柴火烧得啪兹作响,屋里仍是被烘得暖暖的。霜晚身上也是温暖的,她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来拿掉他发上的雪花,微微蹙眉:“好冰。”
她想起中秋前的那晚,蓦地一笑:“你怎么又是深更半夜地过来?”
“因为想见你。”他直言不讳,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情愫,就这么看着她,直到她绽起甜美的笑颜。
乌黑的长发柔顺地贴着颈子,她淡淡地笑了,在月光下秀美绝伦。
他不是傻子,即使她从不曾坦白,他也知道此刻她的心思在自己身上。
顾无极突然霸道地伸手揽过她的腰,在外头久了,他的身上也是冰的。肌肤相贴,便汲取了她身上的热度。霜晚低声抱怨:“好冷。”
他却不放手,霜晚只好任由他这样抱着,然后偷偷笑得甜蜜。
可惜两人能够相处的时间太短,他道:“阳州沦陷,我得到北疆一趟。”
霜晚惊讶地抬首:“什么时候?”
“马上就走。我是来跟你道别的……”他轻揉了她的发,目光温柔。
她也知道阳州城的利害关系,如果阳州沦陷,那么北疆难保。可是……
“这么快……”
“舍不得?”
她轻轻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似乎慌乱了思绪。他们之间总是一见匆匆,现在又要别离。这样的关系太不牢靠,她觉得不安。
霜晚突然有了冲动,双手揪紧了他的衣袍,咬唇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见她倔强,他心中亦是不舍:“我们连夜骑马赶路,中途不能休息,你身体会吃不消。”
霜晚心中也知道不能,她不懂武功,到了战场也只会成为他的累赘。何况他突然受命到北疆,战况必定到了严酷的时候,他更不能分神照顾她。
他取她一缕发丝放到唇边,目光坚定:“等我三个月,三个月内,我会打退北庭,回宫接你。”
三个月,那时候已是春暖花开。
她用力抿唇,直到唇色泛白,才道:“那你要小心,我……在这里等你。”
他走了。
霜晚已经睡不着,起身到了窗边。黑夜里只余一轮明月在上空,今夜有些薄雾,白蝶园以外的景色灰蒙蒙地看不真切,像是有什么在前方蠢蠢欲动。她更加不安,仿佛这一别就无法再见。
打开房门,竟看到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玉饰。雕刻青竹的通透白玉,今天在他身上见过。霜晚将它拾起,突然问:“云忆,你睡了没有?”
屋顶果然有白影翩然落下,少年别扭地道:“谁让他半夜里擅闯。”
霜晚顿时明白这两人刚刚交过手,不过看来都未受伤。这里明魅事事都会上报,顾无极必然知道她把云忆藏在白蝶园,故而也没问过她云忆的来历。
她偏头想了想,视线飘向宫门那方。
“许久未听过你的箫声,有些想念了。”她紧握了那枚玉饰,一瞬间的冰凉几乎渗进她的血液。
云忆之前从未听她提过箫声的事,便奇怪地问:“你知不知道血玉寒箫的用途?”
霜晚不答,然而唇边泛起了冰冷的笑意。云忆见她这样的表情,便知她一早就清楚自己的箫声就是让皇帝夜夜摆脱不了头痛的原因。
他不再言语,玉箫在手,放到唇边便吹奏了音律。
夜半箫声悠扬,少年长身而立,婉转的旋律像是为临行的兵将吹起的离歌。
霜晚静静地笑了,仰头看着夜空。
不知今夜皇帝宿在哪个宫?宫外几千兵将要出征远行,不论如何,霜晚就是不想让皇帝独有好眠。
一曲尽了,云忆原本就白净漠然的脸更失了几分血色,但他仍未放下玉箫,反而又是另一凄厉的音律溢出,如同风声呜咽。他对皇帝下蛊,可是每次吹奏也同样要运起十成真气,这是损人不利己的招式,如同他身上的兰香,一样的凄绝。
又过了一会儿,霜晚终是不忍,道:“够了,不听了。”
箫声突兀地停下,云忆淡漠地把玉箫别回腰间,暗自调息。
“我听夜魈说,皇上每次头疼都如同千万只蚂蚁啃食脑部,最严重时痛得在地上打滚也丝毫不能缓和。你究竟……”霜晚话音顿了顿,又续道,“和皇上有何深仇大恨?”
霜晚相信在猎宫时,云忆绝对有机会杀了皇帝的,可是他却选择了用下蛊的方式夜夜折磨。如果不是仇恨太深,又怎么会有此毅力和耐心。
云忆笑:“你明明知道我和皇帝有仇,也敢收留我。”
霜晚刚折下一枝白梅,放到鼻间嗅了嗅,故意道:“云公子,今日之恩,他日涌泉相报。”
少年皱眉了,显然相当嫌弃公子这个称呼,但也忆起来曾经霜晚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当日不过举手之劳,倒没想到她始终记得。
云忆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侧头看着她,半晌吐出惊人之语:“当今圣上,东岳皇帝顾东霖,他是我的生身父亲。”
这倒是意外得很,霜晚也不禁惊讶。
皇帝目前只有三名子嗣,都尚年幼。云忆看来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如果他此话不假,那可就是皇长子了。皇帝还是太子时的确常微服出巡,联系起血玉寒箫的流言,霜晚顿时猜到了大概。
云忆声音清冷:“要不要听我说个故事?”
少年今晚难得地多话,霜晚点了点头,坐在他旁侧。
十七年前的苗疆,有一名叫云裳的女子。她是族长的女儿,也是当时族里最美丽的少女,追求者无数。族长早在她豆蔻年华就相中了同族中人品相貌都顶好的青年,定了亲事。可是自从中原来了一个风度翩翩的贵族公子后,少女的芳心便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