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顾无极的个性,见到她为难也是他的乐趣之一,看她卑躬屈膝为客人斟酒未尝不是一种乐事。霜晚心中一点都不认为他会大发慈悲帮她一把,但是她却要他做决定。
主位上坐着的是顾无极,明魅身为夜明山庄的明庄主,连一个她口中的野丫头也管不了,现在究竟是谁在给谁难堪?
所以顾无极会不会帮她并不重要,她只是稍微对明魅还以颜色罢了。
顾无极也不顾此时惊人的沉默,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种眼神,霜晚读不懂。
片刻之后,他终于懒洋洋地开了口:“玲珑、锦绣,还不快去给客人斟酒?”
他居然没有为难她,霜晚有一丝意外。回头瞥见明魅阴晴不定的神色,不觉苦笑。这下完了,下马威不成,明魅该不会因此想些更阴狠的方法来对付自己吧?
风波暂时平息,乐曲再次弹响,另一出余兴节目已经开始。
夜魈对她招手,示意让她到这边就坐。霜晚自是乐意的,但没想到刚迈开一步,顾无极竟毫无预警地将她扯进怀里。一旁夜魈显然吃了一惊,明魅更是瞪大了双眼,美眸抹上了忿色。
“顾无极!”她情急下直呼了他的姓名,幸而被乐声淹没,只有靠近主位的四人听见。
“不叫王爷了?”他戏谑地笑着。
他这样霸道又突然的举动不是第一次了,霜晚深知在此时反抗他对自己并无好处,反而乖巧起来。她停了挣扎,冷静下来,轻声道:“……王爷。”
她被迫坐在他的腿上,而他的一只手环在她的腰间,似是占有。
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在意现在两人暧昧的姿势,分神观看宴席间的节目。宴席中间有一名少年正表演剑舞,其姿势漂亮,剑招凌厉,连霜晚这外行人都能看出他是个高手。
“霜晚,你觉得此人如何?”顾无极故意倾向她,气息拂近。
“王爷,我不懂武。”她冷淡道。
顾无极轻笑,“不是问你他的剑舞得如何,是问你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怎么样。”
霜晚回头,疑惑地看着他。但一回头,一粒晶莹剔透的青提送至嘴边。
他笑容慵懒,这个动作就像是要喂养一只宠物。她知道如果不顺着他的意思,恐怕他还会做出比这更出格的事情来。她暗自恼了自己的冷静,事事都爱猜人心思。如果她能不这么理智,早一巴掌甩在眼前的男人面上,可是她偏偏清楚反抗对自己没有好处。
她张嘴咬下了那粒提子。红唇轻触到他的手指。而他收回手时舌尖故意添了自己的手指一下,她面上霞色深了些,匆匆别过脸去。
“锋芒太露,气势过盛,容易坏事。”他突然道。
“什么?”霜晚愕然,片刻后才明白他说的是现在正舞剑的少年。她看了少年一眼,想起以前爹与她谈起的沙场之事,漫不禁心地说:“冲动未必不好,打仗时冲锋陷阵的就是这样的人。”
“也对,是个人才。”身后是意味不明的轻笑,霜晚这次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又是一粒青提送到嘴边,霜晚更不自在。他这是喂她上了瘾了?旁边明魅忿恨的双眼像是要刺穿她,霜晚无奈,如果可以交换,她倒情愿把这殊荣让给明魅。
“好吃吗?”
青提味道清甜,不是寻常人家能吃得上的东西,霜晚却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吃。”
“喜欢吃什么?我让厨房做点上来。”他搂着她,她身上已无白天那时的高热,但毕竟身体抱恙,不能让她饿着。
她没察觉出他话里的宠溺,还未用过晚膳,霜晚自然不会亏待自己,便道:“都可以。”
招来奴婢玲珑,吩咐下去,很快一碗还冒着白雾的莲子猪肺汤就端了过来,另外还有两道荤食两道素食,以及一小碗白米饭。
霜晚被菜香牵动了饥肠,刚要伸手取来汤碗,顾无极却先她一步。
他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放置在她唇边。
莲子饱满诱人,汤往外泛着香气。霜晚看着他眼里的笑意,看来他执意要喂她就对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他新宠幸上的玩具。因为新鲜,所以才能这么兴致盎然。
她皱了皱眉,还是接受他喂食,沉默地吃光最后一粒米饭。
玲珑收拾了桌上的碗碟,此时宴上开始弹奏筝曲。
“铮”地一声颤音,是琴师轻挑筝弦,只一声便能听出这是一把上好的古琴。
弦曲在乐者指间流泻,未达几声,明魅却开口打断弦音。
“慢着。”她从座位上起身,毕竟是庄主,气势威严,让要弹奏的琴师紧张起来,“你也是我朝有名的琴师,可会弹奏梧桐令?”
“呵,明魅又来了。梧桐萧雨琴疏,斜月独影情枯,梧桐令以绵缠绝技空寂之音闻名。明魅只不过一次机缘巧合下听作曲的琴师奏过一次就痴迷上了,每次见有人要弹奏筝曲,都要求他们弹这首梧桐令。”夜魈在一旁轻笑着,自顾自地说道,“本来一个不懂欣赏风月雅事的人,竟然就听了一曲筝曲就沉醉其中,我还真想会一会作曲的那位夜风姑娘,看她到底是如何的神乎其技。”
霜晚并未作声,只是若有所思,回头,为顾无极的酒杯斟满了酒。
琴师已经开始演奏梧桐令,只一小段,便是高低转折,柔情万千。此曲果然妙哉,琴师技艺高超,这样难的曲子在她手里也如行云流水,可是再看偏头坐着听曲的明魅,却是娥眉紧蹙,看来并不满意。
直到一曲完毕,宾客掌声雷动,也未见明魅心情转好,但是也不再刻意刁难霜晚了。
宴席已至高潮,宾客喝得尽兴,却无人注意到方才表演舞剑的那名少年,没有跟着其他艺师一起离场,而是悄无声息地留在了宴席间。
“霜晚,”散席之前,顾无极曾刻意地凑近她耳边,“你说的那个赌约,条件真的很诱人。”他恶意地笑着,道:“可是我不答应。”
谋算布局计中计
入夜,银月如钩,黑漆的天幕罩在夜明山庄上方。内院各处均有侍卫,未提灯笼,夜里巡逻自有夜明珠指路。今夜山庄里多是贵客,大意不得,侍卫比平日多了谨慎,偶有照面,也只是擦肩而过,不似平日停步调侃几句。
只是行至柴房前时,一名侍卫好奇停步,百思不得其解。今夜偶然瞥见宴席上王爷如获至宝般搂着的一名女子,像是万般宠爱于一身。然而现在这名女子却仍然被关在柴房中。
“十夜,你说这姑娘是什么来头?王爷来山庄几次,可从没哪次带个姑娘回来的,而且这姑娘现在还被收押在柴房里,岂不委屈?”
玉璜叮当响起,十夜匆匆带着那侍卫离开柴房外后才斥道:“王爷的心思岂容你我胡猜?王爷吩咐过今晚无需任何人看守柴房,记住,下回不许再犯。”
两人离去,继续尽责地巡逻山庄。
柴房外回归寂静,忽的一抹黑影从树上落下。来人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确定无人后在柴房门外停住。
柴房中一室漆黑,霜晚在日间已经歇息过了,夜里反而毫无睡意。本以为今晚会有侍卫守在门外,但是她几次敲门试探,都未见门外有人息。她早已觉得事有蹊跷,顾无极把她关押柴房的举动本就值得玩味,现在柴房外无人看守,更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
散席之前顾无极说的话让她苍白了脸色。
赌赢了的条件很诱人,但是他宁愿不赌,是因为知道赌了一定会输!他分明在提醒她方旭已经找到他们了。
他已经知道方将军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而且很可能就在今晚!
而柴房内的她是诱饵,这会是个陷阱。
霜晚即使知道这点,对现在的状况也无能为力。她只盼方旭聪明一点,不要轻易上当。
可这么想着,柴房门却突然打开。门外的月光让她看清来人,不是方旭,也不是夜明山庄里的人,却是宴席上那名舞剑的少年。
“你……”霜晚暗叫不好。
“林姑娘别怕,在下路遥,是方将军的亲信。”
少年马上自报身份,但还未说明来意,霜晚却伸手把他推出门外,匆忙道:“快逃!”
这名叫路遥的少年微微一愣,不解她为何拒绝自己的搭救。
“有刺客!”夜幕被夜明山庄的灯火吞没,早有准备一般,各室的灯火燃起,如同白昼。
顷刻间,山庄的侍卫已至。
“走!”霜晚再催促一把显然被侍卫的包围速度惊着了的少年,若再不逃,就插翅难飞了。
路遥毕竟也是方旭亲训的皇宫禁卫,机灵得很。他翻身一跃到了房顶,掏出背囊里的弓箭,竟一箭射下了大树枝桠,挡下了不少侍卫。
“追!”侍卫当中,数十夜轻功最好,他腾飞数下便追上了路遥,与之缠斗起来。
霜晚心里暗自发憷,难怪顾无极要问她觉得此人如何,那时候他根本就看出来了路遥的不妥!今夜柴房门外无人看守,果然是个诱他出现的陷阱,表面夜明山庄风平浪静,实则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处眼盯着路遥这傻子出现!
可是转念一想,方旭又怎会派这么个功力尚浅的少年出来?方旭亦是少年盛名,将相之才,必不会胡乱出招。莫非路遥也是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