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巡夜的老家丁本就是安德佑自己带出来的老人,这般举措又并无不妥,安德佑便算是再发怒也发不到他的头上。当下用眼一扫其他人带着怒意问道:
“谁最先喊的救火,站出来回话!”
只是这次一问,下面的一干人等却都是默不作声,场面又回到了方才一片寂静的样子。
安德佑怒气勃发,站在那里大声吼道:
“怎么了?这时候反倒不说话了?谁最先看见的火,谁最先喊出来的救火,出来说说清楚!”
场下寂静依然,寂静之意却是比刚才更甚了三分。
安德佑跳着脚发脾气也是无用,徐氏在一边老神在在地看了半天,待安德佑发了好一阵脾气,这才走过来装模作样地劝道:
“老爷,依妾身之见,这一场火却是生得有些蹊跷。这里既是大小姐的院子,何不把大小姐叫过来问问?”
安德佑正在气头上,这时候也并未细想,当下一拍脑袋道:
“正是正是!清悠呢?你来说说,今儿晚上这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清悠早已来到现场,此刻听得安德佑点名叫了自己,也只能分开众人走了出来。
先向着安德佑行了个福礼道了声安,这才缓缓答道:
“回父亲的话,今天这事情来得突然,今夜女儿本已睡下,待听得人声出得房门之时,这院子里却早已是救火之人一片。眼见得乱纷纷的一片,女儿亦是不知这火头到底是如何起来的!”
安德佑听得安清悠也说不出这起火的原因,心下不禁更是烦躁,待要再发脾气,却又听得安清悠在一边平心静气地轻声说道:
“不过父亲倒也不用生气,此事既是出在了女儿院子里,女儿自也有责任便在其中。还请父亲给些时间,女儿必将此事查个通透,到时候是非如何,定将给父亲一个交代!”
眼见着这等场面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安德佑亦是没什么法子。
眼见着安清悠主动揽过去查实之事,安德佑皱着眉头生了半天闷气,到底是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
“既是如此,那便以十日为限,给我好好地查清楚了,你这段时间里很多事情做得不错,自己的院子也更需好好理一理。否则将来嫁了出去又如何掌家?这夏末秋初之时天干物燥,水火之事更是要尤其当心,这次没怎么烧起来也倒罢了,若是烧起来燎了整个府里,那才叫追悔莫及!”
如今的安德佑对安清悠甚是喜爱,这里虽是批驳训话,但言语里反倒是有几分父亲对女儿的教谕之意。
徐氏在一边听得颇为吃味,再一细打量安清悠,只见她虽经此乱,却没有想象中的那副狼狈模样,便是言行说话依旧是那般举止得体。
徐氏失望之余更是不爽,那心中暗恨之意却是越发地盛了起来,心中想:
“十天?好啊!十天便十天!既是你这妮子在老爷面前接过了事去,我也倒要看看,看看你这十天究竟怎么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文章正文 第七十九章 初查
徐氏这里暗暗打定了要让安清悠这十天之内越查越忙的主意,却不知安清悠一边向着安德佑点头答应查清此事的时候,那眼角的余光也没忘了暗暗留意她。
三更半夜之中,前来救火之人无不是一副衣着凌乱猝手不及的样子,便是长房老爷安德佑自己也是衣冠不整,连衣襟上的扣子都难得地系错了一个。
大家皆是此般狼狈之态,却唯有徐氏一副穿戴整齐的样子,却似早知如此而准备停当了一般。
说起来这真假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徐氏此刻的穿着打扮实在太过整齐,此刻反倒在众人之中成了异数。
安清悠既没有乱了方寸,一加留意之下,则看出了更多破绽。
按照徐氏那xing子,这时候不是向老爷添油加醋地数说不是,也要尖酸刻薄地好好挤兑自己一番,哪能有如此这般的老实?
这人一心里有鬼,纵是演技再好,那也会有与平日不同的反常之举。
徐氏此刻满脑子都是怎么让安清悠忙上添忙、乱中加乱的算计,却哪里想到这些形状都被安清悠看进了眼睛里去?口中却还装模作样地道:
“老爷,大小姐年纪虽小,人倒是颇有掌家的天份。这火既然没怎么烧起来,查这事情倒是个历练,依着妾身来看,大小姐定是能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的,大小姐你说是也不是?”
徐氏这边盘算已定,此番既是安清悠主动揽过了清查之事,倒不如自己再加上一把力把这事情坐实。
无论结果如何,最起码这十天之内总是将安清悠栓死在了这事情上,更何况这府里到处都是自己的人,安清悠院子里不仅有之前安cha的几个婆子仆妇,更是有这个落香这个有心思又算计的卧底,十天之内查清?哪里有那么容易?
十天之后,看你在老爷面前怎么交代!
“这事就这么办吧!让大小姐清查失火之事,都散了吧!”
一场烟火之事,直让安府长房里的上上下下折腾了一个晚上,眼看着天边隐隐地露出了鱼肚白,安德佑皱着眉头冲着众人抛下一句话,径自回了自己房里休息。
前来救火的众人纷纷散去,只剩下安清悠院子里的一干人等在等着大小姐示下。
安清悠扫了一眼面前众人,却并没有着急问话,而是径自对青儿等人说道:
“青儿,成香,陪我去看看那失了火的小厨房。”
“小姐不可,这过了火的房子最是危险,去不得!”
说话的却是成香,她虽然进院子时日方浅,但以前没做丫鬟的时候却见过街坊家里起火扑火的事情:
“石头烧红了一泼水便是一道炸缝儿,像这等既过了火、又被水扑灭的房子,乍冷乍热之下会出些什么变故谁也说不准,便是突然塌了也不稀奇,大小姐怎能这时候去?”
青儿更是个护住心切的,听了成香这一番说辞,登时便是急了,拦着安清悠道:
“小姐别去,这小厨房现在已不安全,您身子娇贵,有什么闪失那可怎么得了?有什么要看要查的,青儿替您去了便是!”
安清悠见状亦是有些感动,只是再往细里略微一想,徐氏在今日略显反常的举动却仿佛又浮现在了眼前。
成香的话固然有理,青儿的忠心固然可嘉,可是且不说遣人去看不如自己亲身查证来得更加直接,这时代更无一个人能有自己这般现代人的眼光和知识。
安清悠当下对着二人摇了摇头道:
“你们说得这些我都明白,只是这事既出在咱们院子里,我这做大小姐的连现场都不曾去看过,未免太过不妥了。”
安清悠毕竟是大小姐,真是要去看那小厨房,青儿与成香二人不情愿但也只能依了。
只是这还等迈步进得现场,安清悠却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得益于上辈子做专业调香师的长期训练,安清悠对于空气中的气味原比一般人敏感,这股子味道对于她来讲并不陌生,那便是腐草和油脂被烤烧之后的焦臭味道。
现代的调香技术中,本就有把某些植物草茎和动物脂肪混合起来进行浸泡发酵,待其成为半腐之后进行烘烤的加工方式。
上辈子安清悠初学制香、调香的菜鸟岁月里倒是常犯下这类错误。
一个不留神把原料烤得烧起来焦糊了,登时便是一片焦臭之味,此刻闻起来安清悠自是熟悉无比。
不过此时此刻,安清悠的脑子里却不仅仅是对上辈子的怀念,因为她更加知道另一个与这现象相伴生的过程。
油脂和植物草茎混合发酵后再进行烧灼,会出现大量的浓烟,而且极为不易消散。好比古人在烽火台上用狼粪烧起黑烟来示警,烟柱数里之外都可清晰看见,用的便是这个原理。
安清悠在之前众人忙着救火之时便已嗅出了这个味道,此刻近前再度细细感受一番,心下却是已经确认无疑。
“果然有古怪!显然是有人刻意弄出了这一场烟火来!”
安清悠确定了适才浓烟的由来,眉头却是微微一皱,这等的原料得来太过容易,如今这炎热天气便用猪油加上草叶子泡上个一夜便能得到。
眼前这情景不但是有人刻意纵火,徐氏那边怕是又与这纵火之人有着某种干系,得到这放烟之物自是不难。
无缘无故,她用这般心机到底为何?
安清悠并没有即刻猜求答案,此事要如何追查,还是要花上一番心思了。
迈步进得这过了火的小厨房门槛儿,青儿和成香两个生怕安清悠遇上什么意外,却是一左一右地紧紧跟着。
只是刚进厨房那一刻,成香却突然“咦?”了一句,紧接着青儿也是“啊!”了一句,两人皆有意想不到之感。
安清悠微微一笑,扭头看了看二人道:
“你们两个也看出问题来了?”
青儿与成香两个纷纷点头,眼前这幅光景,若是再让人看不出问题,那才真叫有问题了。